一天和一年

侯發山

正月初六一大早，土豆和槐花便悄悄起床了，待一切收拾停當，天還不是十分透亮，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兒甜甜，槐花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她跟她說一聲？”土豆沒接話茬，背上行李就走。槐花見狀，不舍地看了甜甜一眼，轉身跟了出去。

等走出院門，槐花看著土豆的后背，一邊走一邊說：“甜甜都六歲了，懂事了，怎么也得跟她說一聲。”

“她哭死哭活，走得了？”土豆頭也沒回，沒好氣地說。

槐花不吭聲了。也是，每年他們出門，甜甜都要死死抱著槐花的腿，哭得稀里嘩啦。

土豆說：“今年過年不回來，明年才回來。一來一回光車票錢就得三千多，如果不回來，省下車票不說，還能多掙幾百。”

見槐花不說話，土豆又隨口問了一句：“東西都帶齊了沒？身份證也帶了嗎？”槐花聞聽，摸了摸口袋，說了聲：“糟了，身份證沒帶。”然后撒腿往家跑。

槐花回到家，直奔床頭的箱子。“我記得回來就把身份證放這里了。”可反反復復翻了幾遍，就是不見身份證的影子。

這時候，甜甜已經醒了。土豆想起什么似的，問甜甜：“身份證是不是你拿了？”他記得年三十回來那天收拾身份證的時候，甜甜曾經問過他，身份證是干啥用的，他說沒有身份證就不能坐車，不能出門。

槐花忙過去把甜甜的被角掖了掖，撫摸著她的頭發：“乖，好孩子不能說謊話，是不是你拿了？”甜甜不吭聲。

土豆惡聲惡氣地又問：“是不是你拿了？”甜甜哇的一聲哭了。

“我們不打工，你吃啥喝啥啊？你不穿花衣裳啦？你不吃火腿腸啦？”土豆看甜甜哭了，聲音明顯低下來。

“我不穿花衣裳，我不吃火腿腸……我不想讓你們打工。”甜甜哭得更厲害了。

顯然，甜甜把身份證藏起來了。

甜甜哭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動搖，于是抹著眼淚說：“媽媽，你們啥時候回來？”“兩……一年時間。乖，聽話。”槐花看了土豆一眼，邊說邊給甜甜擦眼淚。

“一年時間有多長啊？”甜甜盯著槐花的臉，好像那上面有好看的花似的。

“不長……你看，一月，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就這么長，多快！”土豆一邊說一邊掰著自己的手指比畫。

甜甜看了槐花一眼。槐花點了點頭。甜甜這才從枕頭下摸出兩張身份證。

等到土豆和槐花風風火火地坐三輪車趕到鎮上，然后搭乘公共汽車趕到火車站，不承想，外出的人太多，接連幾天的票都沒有了。

真是起了個五更趕了個晚集，兩個人只好失望而歸。晚上八點回到家，甜甜見到他們，跑步迎上前去：“爸爸，媽媽，不是說一年嗎？咋現在才回來？我都數了好幾年了……”

潘光賢摘自《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