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果實（組詩）

沙克

在一句話的風景里

在一句話的風景里允許

人與事物互容

事物恬淡，人臉光潔無暇

潛意識的流光水影

從眼角析出了好看的生字

在一句話的風景里拿出

人人想要的東西

疊進腦袋的溝溝回回

想，繼續想啊，想半輩子

傷害了不知多少的事物和青春

在一句話的風景里安置

下半生的生活

高潮的時候把句號改成省略號

不在胸口畫十字

想不到去叫一聲天堂和上帝

這句話是：人生多美好……

那是我不懂事時寫給自己看的

我在寫作未完成的失敗書

還沒來得及受它蒙騙

露臺空了

金鈴子的枯藤被西北風扯得全無意義

爬藤的紅葉

落光

幾天間露臺空了

天高，更高，全無意義

頭發和臉，被西北風刮走一些

收在衣服布紋里的東西

塵埃，感受。磨蹭一會兒，隨風飄逝

空了

矮墻和護欄意同虛詞

露臺外的深淵是生活的皮肉現場

飛上來一只空白的鴿子

不吱聲，不象征

西北風吹，西北風扯

露臺全無意義

大雪前的準備

聽啊，你們

我要趕在大雪下來前寫好冬天

寫好被褥、火爐、食物

還有一本隱忍的生活指南

市中心的村子里

河流還沒結冰，居民有人兒、狗兒

神經麻木已久需要針灸

草木的呼吸系統期待著激活

寫好零下十五度的寒流

刮去眾生的浮云、灰心和憤懣

用冰凍來消解一地一族的癌細胞

冬天就要像個冬天的樣子

我要趕在大雪下來前寫好秩序

寫得充分持久一些

用寂凈的墳塋代謝掉那些朽爛之氣

讓信者、愛者安然過冬

你們，咳出氣管里的霧霾，跟我

住進客觀的鏡子，照著魂靈復圓自己

沐浴神賜的一絲不掛的晴朗

大雪下來時，決然洗白人事背景

一念之想

還是那時間。速成

改變、取消一種心中的東西

它高在死寂的峰頂

深在斷崖

一炷清香裊繞，招魂

奪草灰的魄

真善不懼形

悲鳴不見鳥

用磕頭禮拜的功夫

把一生的偶像、愚昧用盡

玻璃那些聰明、機動、乖巧的目標物

與死者一起消耗時光

不懷疑壞掉的東西比好東西多

不懷疑失望勝過希望

前途

在身后深埋著的過程中

我不再前走一步

就是進步

山寺崖淵誰高深

我返回或推后的自覺性

屋舍教眾

在被詛咒中耗盡

時光的果實

用泥，水，陽光

兌換時間

在某個中午摘取

利息

種植時間的人

只能是我睡眠很少的祖母

她的青春

否定歲月增長

果實中找不到村民

看不到民族主義標題

在販賣存在感

一口水井

得到神的眼睛和心思

地上長了有多高

多蓬勃

地下扎了有多深

多蔓延

花瓶

在祖母的閃電發鬏間

長出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