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座山（外一篇）

解儒雪

在我印象中，你永遠是一座山，一座不茍言笑，一座不知疲倦的大山。你所擁有的巖石，那么堅固，似乎不會為任何人塌陷。

還記得那天嗎？那天母親不在，我們兩個人在家。缸里的米不夠了。飯，卻總是要吃的啊。發燒的我看看你，還是提出要出去買米，可你卻皺皺眉頭擺擺手：“別去了。”看著你嚴厲的神情，仿佛一座高山，我只好回到廚房用僅剩的一點米煮飯，嘴里還嘟囔著對你的不滿：“為什么別人的父親那么慈祥，我爸爸卻如同一座山，不會笑，也不會說話，甚至連米飯都讓我少吃！”我兀自淘起米來，卻沒看到你，沒看到你眼中翻滾起的滾燙液體。現在想來，只知道，那不是一座山該有的東西。

很快，米飯煮熟了，散發著陣陣香味，我的肚子也忍不住叫了起來。我咽了口米飯，卻再也停不下來，不到一分鐘，一碗米飯被我吃光了，我想要再盛一碗，卻發現鍋中空空如也。

還沒等失望的表情在我臉上顯現，一勺米飯忽然落到我的碗中，我抬起頭，發現父親正把他碗中的米飯一勺一勺地騰到我的碗中，動作那么認真，臉上緊皺的眉也舒展開來，嘴抿著，嘴角微微上揚，眼角的笑紋也更明顯了。第一次發現，原來父親的笑容如此蒼老；第一次發現，原來父親也能如此慈祥；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座高山也會松動，也會抖落他身上堅硬的山石和堅固的泥沙來不斷填補我身上的空缺，為我修補靈魂。

我注視著父親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如同高山般挺立的身軀，一時間忘了自己。

你還在不斷地為我添飯，一勺勺米飯落到我的碗里，仿佛綻放的潔白茉莉，開在你的臉上，開在我的心里。你沒有停止，一直到你碗里空空如也，你也沒有停止你的動作。

心中正羞愧難當，不知該說什么好。就突然被你伸來的手打斷了思路。你抱了抱我。像小時候那般，用強有力的大手，用支撐起這個家的大手，抱了抱我。一瞬間，兩顆心貼的那么近；一瞬間，我認為擁有這個如山一般的父親，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并永遠這樣認為。

我仿佛看到，窗外，你最喜歡的茉莉花綻放了。如此圣潔，如此驕傲。只因它是被你喜歡的。

父親，在我心中，你是一座山，一座永遠不會倒塌的山。

我眼中的你

我眼中的你，是一個和我們一樣，散發著微光的生命。

那是一個下著小雨的早晨。春天的雨，總是美好的，它滋養著萬物，清洗著大地。這該是個多么美麗的早晨啊，可對于你來說，這又將是什么呢？一場夢，一座地獄，或者是面對死亡前的洗禮……

當我推著單車走向校門，就看到了你，就看到了殘破不全的你。我疑惑不解，抬起頭來，猛然看到一個梳著馬尾，身材纖弱的女孩從另一只蚯蚓——你的同伴身上壓過，是那樣的毫不留情，甚至沒有低頭看一眼。

我連忙追上去，蹲在地上看你。你已被碾成兩半，血流不止，殘破的身軀艱難的扭動著，仍有血源源不斷地從你纖小的身軀里涌出，在雨水中擴散，擴散，在清澈的雨水中形成一圈圈淡黃的光彩，那是你生命最后的舞動。

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我輕輕托起你的身軀，放在泥土中。也許是不想讓你再次受到傷害，也許是想讓你重歸你的家——你出生、活過的地方。

路過你的同胞，我咬牙不去看，可鼻子竟然一酸，剎那間，滾燙的液體和冰冷的液體同時落到我的臉上，為你祭奠。

想起幾星期前的大樹。那時它們的葉子還是嫩黃的，透著些許無力感。也許是土壤不夠肥沃，于是你帶著你的同胞日日夜夜在土中跳舞，那微微松動的沃土，便是你的勞動成果。現在抬頭望一眼大樹，它的葉子已不再是嫩黃的，變成了生機勃勃的淡綠色，在春雨中蓬勃的生長著，唯一的遺憾便是再也見不到你那勤勞的身軀。

難道父母不就是蚯蚓，我們不就是那棵尚未成熟的大樹么？

我們在他們的辛勤勞動下茁壯成長，靈魂逐漸由幼稚變得成熟，可他們又得到了什么呢？好好孝順他們吧，不要到時才追悔莫及。

抬頭看向窗外，看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著，我眼中的你，已和春雨化作一體，向著我們心靈最深、最美好的地方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