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手的對決

馬恒健

李勇和鄭霆是開江市射擊運動學校同一寢室的同學，也是一對如影隨形的好友。但他倆卻有一個相同的秘密沒有告訴對方，那便是都暗戀著英姿勃發、聰明伶俐的同班女生羅薇。

就因為出身軍人家庭的羅薇說過一句“軍人才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人”，李勇和鄭霆便暗地在靶場上展開激烈地競爭，以便將來武警或公安來校挑選射手時，能獨占鰲頭，從而贏得羅薇的芳心。競爭的結果，兩人都成為學校不分高下的頂尖射手。

快畢業時，武警特警隊來學校挑選狙擊手，但名額只有一個。李勇和鄭霆憑著過硬的射擊技術，雙雙進入了“五槍定乾坤”的最終復試。

經過抽簽，李勇率先出場。他沉著鎮定地推彈上膛，凝神屏息地舉槍瞄準……“砰”地一槍，竟只打了7環！在場的考官和教師驚愕萬分，他自己也備感詫異。而離他不遠處的鄭霆，臉上流露出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冷笑。

李勇遲疑須臾，收槍仔細瞅了瞅準星，似有所悟，隨后的幾發便發發命中靶心。但出人意料的是，鄭霆打得更糟糕，有兩發子彈竟飛得不知去向。

李勇被特警錄取了。羅薇不久也被市公安局錄用，成為一名警花。一場愛的角逐塵埃落定，李勇和羅薇成為一對如膠似漆的戀人，在同學們眼中，他倆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1

沮喪、絕望的鄭霆，把自己關在屋里三天三夜，在悲泣之中買醉，在大醉之后哀號。當他精神恍惚地走出屋時，踏上的是一條浪跡江湖之路。

經過三年的闖蕩，一個新興的行當向鄭霆敞開了大門，他被一家房地產公司老總聘為保鏢。這是一個灰暗的角色，他對外的公開身份是駕駛員。

不久，鄭霆在一場黑吃黑的殊死爭斗中，憑著出神入化的一槍，擊毀了談判場所的電源總閘，從而使老總在黑暗中化險為夷。老總為報鄭霆的救命之恩，破天荒地發給他五萬元獎金。

拿著這厚厚的五沓鈔票，鄭霆對生活又恢復了一點信心，不由得想起了羅薇：她如今怎么樣了？憑李勇那每月兩三千元的津貼，能給她帶來幸福嗎？

對李勇奪人所愛的仇恨和對羅薇的無比憐惜，令鄭霆萌發了一個不可遏制的欲念。

兩天后，鄭霆在市公安局門口“邂逅”了羅薇。

“鄭霆，你到底還是不是同學？這三年你到哪里去了，還不快交代！”羅薇十分興奮，嬌嗔地責怪著。

“哎，你們走的陽關道，我和你們不是同路人哦。”鄭霆強作笑顏，加重了“你們”二字的語氣。他仔細端詳著羅薇，發現她臉上掠過一抹迷茫和憂郁。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沉默中，彼此都感覺對方似乎有許多話要說。片刻，在鄭霆的提議下，兩人來到市郊一處名為“馨園”的度假村。

在度假村咖啡廳柔和、溫馨的光暈里，羅薇的傾訴令鄭霆既震驚又欣喜。原來，她和李勇的戀情有著難以言說的不幸。李勇在一次圍殲持槍搶劫團伙時，下腹中彈受傷，雖保住了性命，卻永遠地喪失了生殖能力。她終日以淚洗面、傷心欲絕，但“分手”二字始終說不出口。畢竟他是舍生忘死的英雄，又是自己深愛的人。

在羅薇嚶嚶地啜泣聲中，鄭霆被震撼了。熱血沸騰的他握住羅薇顫抖的手，動情地說：“薇薇，你不是要我交代這三年的去向嗎？好吧，我今天就向你坦白，我是不忍心打擾你們兩人的甜蜜生活啊！因為我一看到你們倆親昵纏綿的模樣，我便會發狂、便會失去理智……三年了，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熬過來的！”

“啊！”羅薇情不自禁地驚叫一聲，激動得哭了起來。鄭霆連忙掏出散發著茉莉花香的紙巾，輕柔地為她擦拭淚水。這體貼入微、浪漫多情的舉止，李勇是做不出來的。羅薇沒有回避，溫馴地任鄭霆在她的面龐摩挲，心里蕩漾著柔情蜜意。

從此，羅薇和鄭霆約會頻頻。

2

然而，羅薇越是依戀鄭霆，鄭霆反倒越來越不安了。因為他心里明白，羅薇要拋棄的人，不是一個普通的人。社會輿論的壓力，自我良心的譴責，她如何抵擋得住？但他又離不開羅薇了，他對她的愛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狂熱，如果眼看著羅薇陪著李勇活守寡一輩子，自己簡直生不如死……

想到這里，鄭霆不禁熱血沸騰，決定不惜任何代價，將心愛的人兒救出火坑。

但是，他面臨一個很現實的窘境，令他對這場充滿風險而又極為誘人的戀情舉棋不定：錢，他太需要錢了！那五萬元獎金，給羅薇買了一部蘋果手機和一臺筆記本電腦，自己又買了一輛摩托車，已所剩無幾。如果羅薇對他許以終身，車、房自不必說，婚禮也要搞得像模像樣啊！但是，他別無長技，唯一的看家本領便是射擊。

想到這里，鄭霆一邊擦拭著那支在“工作”時隨身攜帶的小口徑手槍，一邊自言自語地嘆道：“槍啊！你何時再讓我撞上好運呢？”

鄭霆意想不到的是，他擊毀電源總閘那精準的一槍，被黑道上的人越傳越玄乎，也使他名聲大噪。

一天，一個神色陰鷙深沉、舉止卻又溫文爾雅的中年人找上門來。那人和鄭霆一陣寒暄之后，口稱有一筆大買賣要和他洽談，令鄭霆既驚喜又驚詫。見鄭霆并不拒絕，那人便不再多說，徑直開出20萬元的價碼，要鄭霆除掉一個人。也許是要緩解鄭霆的恐懼心理，那人說話時的口吻輕松得如叫人殺一只雞一般。哪知鄭霆被嚇得虛汗直冒，張口結舌。見此情景，那人丟下一句：“20萬元可不是小數，機不可失哦，改天我再來找你。”便揚長而去。

一個月后，在無任何征兆的情況下，鄭霆仿佛人間蒸發似的，從羅薇身邊消失了。

備受煎熬的羅薇接連數天不斷地給鄭霆打手機，語音提示總是關機；給他的公司打電話，被告之鄭霆已有一個星期未上班了。

幾天之后，一名涉嫌重大貪污受賄案的廳級干部，在月光湖度假村被狙擊手用小口徑步槍一彈命中心臟身亡。此人一死，一起轟動全國的高層人物腐敗案的中間環節便斷掉了。

這是開江市首例以遠距離狙擊的方式進行謀殺的案子，兇手采用此種方式，其用意在于確保自身無虞。但是，當兇手駕車倉皇逃離現場時，一位游客無意間用長焦距鏡頭拍下了他的模糊影像。

3

市公安局內部及時通報了案情。強烈的不祥之感涌上了羅薇心間。她心如火燎般的在偵破小組調看了放大后的兇手影像，由于兇手頭戴的棒球帽長長的帽舌遮住了大半個臉，無法看清真面目。她稍為松了口氣，暗暗地慶幸不能確認此人是誰，虔誠地祈禱鄭霆平安無事，繼而美妙地想象著：說不定某個時刻，他會手捧一束鮮花突然出現在面前，給自己一個萬分的驚喜哩！

幾天后，由于此案毫無線索，警方發出附有兇手影像并懸賞20萬元的通緝令。鑒于那一槍精準得無可挑剔，警方又約請武警特警隊派出神射手協同緝拿兇手。

情人節這天早晨，一個突如其來的電話令羅薇驚心。電話里，鄭霆的聲音沙啞而急促：“薇薇，今天中午12點，‘馨園見！這是最后的機會，求你務必來！”羅薇來不及答話，對方便掛斷了。

但是，羅薇失約了。

上午9點多鐘，羅薇在向局領導舉報了這個蹊蹺而可疑的電話內容后，精神恍惚得站立不穩了，不得不由兩名女警察陪護回家。

剛到宿舍大門口，收發室的劉師傅叫住了羅薇，說是有一封信。尚在噩夢之中的羅薇雙手哆嗦著，迫不及待地拆了開來：

親愛的薇薇：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人世了。請寬恕一個已死去的人的愚蠢和貪婪吧！

一個月前，有人開價20萬要我殺人，我拒絕了；但當他最后出價38萬時，我動搖了，從而鑄下了千古之恨！在鋌而走險之后，我截斷了自己右手的食指，決心金盆洗手。但事與愿違，廣為張貼的通緝令上有我的影像，被人（或者是你）識破是遲早的事。因此，我永遠不能再給你幸福了。唯一令我有一絲安慰的是，無論我是死是活，竟價值20萬！我知道你接到我的電話后，出于你的職業和責任，最終會做出舉報的決定。這正是我期望的。這20萬獎金非你莫屬，它算是我給你的最后饋贈吧。

哦，對了，本來我還準備給你一個更大的饋贈，那就是讓你脫離無實質內容婚姻的苦海。因為要對付我這樣槍法的人，警方定要出動李勇這樣的精英。如果我運氣好，可以先下手……但轉念一想，我和李勇同學一場，其實又并無冤仇，況且我還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我不是指你我的事，指的是武警來校招兵考核射擊時，我在他的槍支準星上動了手腳……因此 ，我決定放棄這個念頭。

永別了，來世再見！

一個有罪的人：鄭霆

讀罷信，羅薇兩眼一黑，一頭倒在收發室的椅子上……

當羅薇睜開蒙眬的眼睛，發現周圍是那樣陌生，原來她已躺在醫院的病房里。李勇俯身坐在床前，正用焦灼而溫柔的目光凝視著她。

羅薇哪敢面對李勇，羞愧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當羅薇再次睜開迷蒙的淚眼時，李勇已不在身邊了。枕邊，她看到李勇的一紙留言：

“薇薇，其實，即使我沒看到鄭霆給你留下的這封信，我也知道你們的關系已經很密切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我的痛苦絲毫不亞于鄭霆。但是，理智告訴我，一個女性，如果不能生兒育女，對她是多么殘酷。只要他能夠滿足你做一個正常女人的愿望并使你幸福的話，我甘愿退出。

鄭霆出了這么大的事，我也十分痛心。其實，我有預感，也應該及時勸誡他，阻止他滑向罪惡的深淵，但是，出于一種復雜莫名的心理，我沒有去做。我對不起你們！

所幸的是，在圍捕鄭霆時，正當他呼喊著你的名字，用雙手握住小口徑步槍槍管，將槍口抵住自己的額頭，準備用腳趾扣動扳機自盡時，我一槍命中他的手背……結果，他的子彈從自己的頭皮上劃過……

待你的身體康復，我們一起去看看鄭霆吧！他畢竟是我們的同學，也曾經是我們的朋友！

李勇

羅薇讀罷，淚如雨下……

幾天后，公安局看守所里，三個當年的同學，相顧無言，恍若隔世。

隔著鐵窗的柵欄，臉色蒼白、神情呆滯的鄭霆遞給羅薇一串黃桷蘭。那是他央求看守人員買的，他知道羅薇和李勇會來看他，就像當年在校時他有一次發高燒，李勇和羅薇守護了他整整一夜一樣。

恨愛交加的羅薇接過那已經枯萎、失去芬芳的黃桷蘭后，鄭霆又面朝淚花閃爍的李勇，無限愧疚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責編/方紅艷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