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石

劉丹

1

周六晚上，聶蕓和五歲的女兒走在小區里，女兒突然心血來潮，要和媽媽玩踩影子的游戲。聶蕓離婚前，女兒最愛和爸爸玩這個游戲，所以現在女兒的話一下子勾起了聶蕓的傷心事，可她還是和女兒在路燈下玩起來。路燈下兩個影子不停地跳躍著、奔跑著，聶蕓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五歲女兒的影子，竟然比聶蕓的影子還要長。

聶蕓忙把女兒拉到身邊仔細看地上的兩個影子。是的，聶蕓沒有看錯，左邊那個簡單挽個發髻的影子是她自己；可和她并排站著的那個影子，比她還要長一截，頭型穿著都像個成年男子，盡管它也隨著身邊的女兒轉圈、蹦跳，可它確實不是女兒的影子。

第二天，聶蕓和女兒出去時，她特別留意著陽光下女兒的影子。還是和昨天一樣。從此聶蕓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隨時觀察女兒的影子。雖然女兒的生活好像并沒有被打亂，可聶蕓希望女兒的影子快點恢復正常，但每次她都很失望。

一個星期后，聶蕓從舞蹈班接女兒回家，在路燈下，她驚喜地發現，女兒的影子正常了！那確實是女兒的影子，嬌小的身子，梳著馬尾，聶蕓高興地抱起女兒在地上轉了兩圈。剛把女兒放到地上，聶蕓就又“啊”地叫了一聲！

女兒的影子恢復了正常，可聶蕓的影子，卻變成了那個成年男子的樣子！

女兒睡著后，聶蕓點了蠟燭，在燭光下，聶蕓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雪白的墻上！它確實應該屬于一個男人：平頭，臉部棱角分明，鼻梁高聳，是很熟悉的一個側影。

聶蕓又低下頭看自己脖子上的項鏈。那是一塊深咖啡色的心形石頭，圓潤光滑，里面還隱隱泛著暗紅色的光。這塊石頭是聶蕓的初戀情人石磊送給她的。正是這石頭項鏈加速了聶蕓離開石磊，因為當時聶蕓多希望石磊送她的是一枚鉆戒，這樣她就有決心拒絕那個一直緊追不舍的金融小開，也就是她的前夫。

墻上這個很熟悉的側影，就是曾經相處了兩年的石磊。

和石磊分手后，聶蕓沒舍得丟掉這條項鏈，而是把它放進了大衣柜的最里層，這一藏，就是七年。半年前，聶蕓離婚，整理衣物時，這塊小石頭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視線。當年沒錢沒房沒車的石磊把她當成心臟一樣的小心呵護，她卻依然選擇了經濟雄厚的前夫，現在前夫又因為別的女人離她而去。聶蕓把項鏈重新放在了首飾盒里，一直沒有戴。

今天下午女兒練舞蹈時，這根石頭項鏈從她的馬夾兜里掉了出來。女兒告訴聶蕓前一段時間翻她的首飾盒玩，覺得這個好看就偷偷揣自己兜里了。當時聶蕓怕項鏈丟了，就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聶蕓想了想，摘下項鏈放到桌子上，當她再看墻上時——影子又是她自己的！聶蕓忙不迭地叫醒女兒，讓女兒站在蠟燭旁，墻上的影子是女兒。聶蕓又把石頭項鏈放到女兒手里，和她想的一樣，女兒的影子竟慢慢映化成石磊的模樣。原來如此啊！聶蕓暗嘆。只是石磊，你對這條石頭項鏈做了什么，讓它具有了你的靈魂？石磊，你現在過得怎么樣呢？

2

聶蕓下決心給石磊打電話是在半個月后。這半個月，聶蕓戴著石磊送她的項鏈漸漸上了癮，因為只要佩戴這塊石頭，心情就會變得輕松愉悅，好像所有的煩惱都離自己而去。這真是很神奇。

石磊告訴聶蕓，他最近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現在正在家里休息。聶蕓忙問：“你得了什么病？很嚴重嗎？”石磊說：“醫生說是貧血，可是又查不出什么病因，所以只能休養。”聶蕓又問石磊是什么時候感覺不舒服的，石磊說：“應該是二十幾天前吧，剛開始一個星期還只是白天覺得很累很乏，即使一天只是躺著也會感覺特別勞神。我以為只是為了公司的事操勞過度，休息一下就好了。沒想到最近半個月竟然不分白天晚上，總是沒有力氣沒有精神……”

聶蕓直覺石磊的生病和石頭項鏈有著說不清的關系，于是她說想看看石磊，石磊答應了。第二天，聶蕓按地址找到石磊家，沒想到石磊竟然住在高級小區。開門的是一個女人，聶蕓吃了一驚，她從這個女人身上依稀看到了幾年前自己的模樣。女人笑了笑：“我叫米娜，是石磊的妻子，他正在書房等你呢！”

石磊變化很大，雖然現在他臉色蒼白，有氣無力，不過仍然可以看得出這幾年他一定是掙了大錢，眉眼間有一種有錢男人才有的神態。兩人說了幾句閑話，石磊認真地看了看聶蕓問：“你現在過得真的很好？”聶蕓猶豫一下：“說了也無妨。我離婚了，老公有了別的女人！所以我看到你送我的這條石頭項鏈時有很多感慨。關鍵是這塊石頭很靈異，而且我覺得你這次生病的時間和我佩戴這條石頭項鏈的時間很吻合。這之前，我只是將它放在了衣柜里，并沒有佩戴，恰巧，你也沒出現問題！”聶蕓把最近發生的事給石磊詳細講了一遍，又從包里拿出了石頭項鏈遞給石磊。

石磊接過項鏈，也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吧！那就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是我出差時在海邊撿的，之后在朋友的一個加工廠自己動手加工的，然后就送給了你！”說著，石磊又舉起它放在陽光下仔細看著，突然他說：“我想起來一件事！在工廠打磨這塊石頭時，我的手被儀器擦傷了，當時流了一些血，染到了石頭上，我用布擦了擦，可是血還是滲到了石頭里。”

石磊把石頭遞給聶蕓：“我記得我挑的是一塊純咖啡色的石頭，現在細看，石頭里藏著的這些暗紅，一絲一絲的，應該就是滲進去的血，我的血！現在回想，我當時做這塊石頭時一直在想，希望收到石頭的小蕓一輩子幸福，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

聶蕓看著石頭說：“看來這塊石頭里有了你的靈魂和血肉，佩戴它的人就會從你身上奪走血氣和精神，讓你為她殫精竭慮，而這個人會因此變得無憂無慮。這太可怕了！你還是把它收回吧，放在沒有人能發現的地方，或者，干脆把它銷毀！”

石磊搖搖頭：“送出去的東西哪能收回呢？”聶蕓想想又說：“或者送給你妻子米娜為你保管吧，她現在是你的愛人，這塊石頭就不應該屬于我了！”石磊又搖搖頭：“這是為你做的，只屬于你。拿回去吧，好好保管！”

說不動石磊，聶蕓只好小心地把項鏈放在包的最里側，以保證不讓它接觸到自己的身體。米娜送聶蕓出門時，聶蕓真想把項鏈交給米娜，這塊石頭實際就是石磊的生命，自己哪有權利掌握一個已經不屬于自己的男人的生命呢？不過聶蕓終究聽了石磊的話，和米娜告別后帶著石頭回了家，并且把石頭重新放回大衣柜的最深處，以確保它的安全。

晚上，石磊打來電話：“這一下午我的身體就好了很多，看來真是這塊石頭的緣故。聶蕓，如果你有煩惱或者不開心時，你就把它拿出來戴上，我希望能幫你分擔一些，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

3

幾天后，聶蕓下班回家，發現自己的家竟然被偷了，石頭項鏈也不見了！聶蕓來不及報警，先給石磊打了電話。石磊也愣了，他說：“你別著急，如果要真是沖著這塊石頭去的，那也沒有辦法。”

一間小公寓房里，米娜坐在沙發上，盯著對面的肖劍發呆。肖劍摸著那塊心形石頭，自言自語：“這么塊小石頭，真像你說的那么神？”米娜擔心地問：“我剛才在小區的路燈下試了一下，真的，我的影子是石磊的。哎，你找的人可不可靠，不能讓警察逮著吧？”肖劍笑笑：“你放心，他偽裝了現場，只是一般的入室盜竊案，現金不過幾百元，警察哪有時間查！倒是這塊石頭，如果我隨身帶著，真的會要了石磊的命？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不用再費腦筋想辦法對付他了！”

米娜沒有說話，一把搶過石頭項鏈，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拎包里。肖劍皺了一下眉，不高興地問：“娜娜，你不會是改變主意了吧？”米娜還是沒說話。肖劍自顧自地笑了一下：“是不是這段時間照顧石磊，又感情升溫了吧？你應該記著，石磊當年窮光蛋一個，你是怎么對他好，他又是怎么不理睬你的！后來你終于成了他的女朋友，可你也知道，那是因為你和他的初戀長得非常像，他愛的是誰你應該明白！結婚這幾年，他對你不冷不熱，給過你火一樣的愛情和激情嗎？沒有！還不是遇到我以后，你才知道什么叫被愛？米娜，我愛你，我們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必須把石磊排除。現在聶蕓又離了婚，你也偷聽到他們的對話了，石磊還是把聶蕓排在第一位，所以這樣關乎他生命的重要物件還是送給了聶蕓。你還猶豫什么，就把這塊石頭放在我這里，我會隨時把它帶在身上，直到石磊……”

米娜打斷肖劍的話：“夠了，別說了，讓我再想想！我先回家了！”米娜坐在自己的車里，心里一片混亂。肖劍是石磊的合伙人，一年前成了自己的情人。是的，肖劍說的都是真的，石磊心里一直沒忘聶蕓，她也知道自己不過是聶蕓的替代品，只不過她愛石磊，所以她不在乎。其實不是不在乎，只不過開始時是心甘情愿，后來慢慢就不甘心了。特別是和肖劍好了以后，有一段時間她特別想離開石磊，想和肖劍結婚，可肖劍說這樣會影響他和石磊的合作，讓她再等等。近一個月，石磊的身體出現了狀況，米娜怕石磊懷疑，便一直在石磊身邊照顧他，這時她才發現，她心里其實還一直關心著石磊，愛著石磊。所以剛才肖劍說出那些話，她隱隱覺得，肖劍對她好，也可能是真喜歡她，也可能是沖著石磊的資產，因此下決心和肖劍走到一起的米娜，在關鍵時候，還是把天平偏向了石磊。

從自家車庫出來，米娜滿懷心事。突然一個黑影無聲地躥到她身后，揮起一根木棒朝米娜的頭頂砸去，并趁著米娜倒地的時機，飛快地搶走米娜的拎包，然后摘掉頭套，混雜在其他人中，鎮定地走出了小區。

4

米娜是被巡視的保安發現的，好在只是昏迷了一會，沒有大礙。當她發現自己的拎包不翼而飛時，她驚得大叫：“快報警，我的包沒了，這可怎么辦？”

米娜沒敢和警察說石頭的事，石磊接她回家后，米娜只覺得心急萬分，卻又不知道怎么和石磊說起這件事。倒是石磊泡了兩杯茶：“米娜，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你想聽聽嗎？”米娜不知所措，但還是點了點頭。

石磊很真誠：“米娜，我們認識六年了，現在我只想說一句話：讓你受委屈了！”米娜聽到這話，眼淚就出來了。石磊接著說：“所以，在知道你和肖劍有了某種關系后，我雖然恨你給我戴了綠帽子，可我還是愿意原諒你，甚至還想，如果你們是真心相愛，我愿意給你這個機會！”

米娜的臉瞬間又紅了，她本以為和肖劍的事隱瞞得很好，沒想到石磊卻都知道。“可是，和肖劍合作的這幾年，我發現他變了很多，為了錢可以不擇手段。因此我們在合作上也出現了很多問題，理念上的偏差也越來越大，而且，我聽說他賭博輸了很多錢。”石磊說，“所以我怕他和你在一起是別有用心的，有可能是利用你得到我的錢，你明白嗎？”

米娜點點頭。石磊又說：“如果我沒猜錯，那根石頭項鏈是肖劍找人偷去的吧？那天你在門外偷聽了我和聶蕓的談話！”米娜也不再隱瞞：“小磊，你猜的都對，只是關鍵時刻，我猶豫了。因為我發現，我還愛著你，我不能沒有你，于是石頭我又帶了回來。可是，剛剛，放在拎包里的石頭連同拎包一起被人搶走了！……難道，也是肖劍讓人來搶的？這可怎么辦，他拿到石頭就是想要了你的命的！”石磊定定地看著米娜：“你真的覺得我的命很重要嗎？”米娜使勁地點著頭，急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石磊一把摟住米娜：“我不相信，浸染了我的血我的靈魂的石頭，會讓我的情敵如愿！”

這時，米娜的手機響了，是肖劍。他在電話里氣急敗壞：“你這個婊子，我費盡了心機接近你贊美你伺候你，你以為我愛你呀，我還不是為了石磊的錢。現在你他媽的竟然玩我，我花了大價錢找人又是偷又是搶，結果這就是塊破石頭，破玩意兒，還他媽的靈異呢！你玩我吧，明天就讓石磊看到你在我床上的艷照！”

石磊和米娜不知道，剛才肖劍得到石頭項鏈后，特意到小區里的路燈下試驗，可根本沒有出現異樣，影子還是他自己的影子。肖劍又找來幾個朋友，男的、女的，挨個試驗，結果都沒有出現特殊的情況。肖劍以為讓石磊和米娜聯起手來給耍了，一氣之下把石頭扔進了小區外的護城河里。

第二天，果真快遞送來了一個大信封，里面是米娜的床上艷照。石磊看了一眼就把這些照片全燒了。米娜問石磊：“你真的能原諒我的這一段背叛？你真的不想和聶蕓重新愛一次？”石磊說：“你說過，你戴上石頭項鏈的時候看到了我的影子！那說明我還愛著你，只不過不經歷一些事，我還沒有感覺到！”

“可是，聶蕓和她的女兒戴上后，看到的也是你的影子！”米娜說。石磊想了想回答道：“那可能是因為我曾經愛過聶蕓的緣故。她的女兒畢竟是和聶蕓一脈相承吧！”

5

聶蕓還在為丟失的石頭項鏈自責和焦急，她接到了石磊的電話：“不用著急了，聶蕓。這塊石頭真的很有靈性，但它只會在我愛過的人和正在愛著的人身上才會有靈性，所以，我不會有事的！”

聶蕓松口氣：“那就好。我還怕因為這塊石頭改變你們的生活呢！”聶蕓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這塊石頭的出現，讓本來可能分手，甚至出現更糟糕局面的石磊和米娜重新感受到愛，這種改變，不是很好嗎？

（責編/方紅艷 插圖/忻秉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