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榮釗

從事金飾工業(yè)三十余載,工作繁重,忙碌的日子,總是令人難以喘息,與太太思慮良久后,最終決定退休,享受清幽閑適的好日子。退休后,步調(diào)放慢了,能夠靜心去品味生活,接觸茶藝、雅石、奇木,享受日子的閑適。然而,身體得了空,腦中卻忙碌了起來——許是太閑了,總想著:難道人的一生就這么庸庸碌碌地過了嗎?
去哪都會想,該做點什么。總想留點什么給身后的子孫,想傳承有生命、有意義的東西給兒女,而不是銅臭味的死物。思來想去,就只有這多年累積下來且?guī)Р蛔叩氖炙嚵恕=痫椉庸げ粫僮隽恕妥鼋鸬癜桑∧X中冒出一個全新的念頭,兜了一個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老本行,以全新的姿態(tài),做很不一樣的事。
想要有自己的特點,首先就要跳脫框架。金雕與金飾加工有些許共通點,卻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金飾加工有跡可循,只要照著固定的工法去做,剩下就是靠經(jīng)驗解決偶發(fā)的技術(shù)問題。但做金雕卻恰恰相反,能遵循的工法很少,想做出自己的獨特風格,要傾時傾力去鉆研新技術(shù)、開發(fā)新工具。而最難的往往就是突破,為此,我在投入的前期著實吃了不少苦頭。舉例來說,為了使昆蟲栩栩如生,讓它同時有動、靜態(tài)美,在細部的微小肢體動作,甚至身體上數(shù)以千計的細毛呈現(xiàn)上,無一馬虎,全都靠雙手去勾勒,一絲一毫都輕忽不得,雕得指尖發(fā)麻、大小坑疤滲出鮮血,雙眼紅腫、酸澀不堪,就為了讓小小的螞蟻從金疙瘩中活起來。
再來,便是思考如何呈現(xiàn)自己想傳達的意象。最初的構(gòu)想是以生活中最隨處可見的螞蟻來代表人的形態(tài),搭配上奇木來營造一個寧靜的世界。從螞蟻的角度,一個較為矮小的視角,仰視我們的生活,以他們的生態(tài)來交織出不一樣的篇章。而大自然是最好的藝術(shù)家,無人可比擬,當經(jīng)過自然風化的奇木與金雕的螞蟻共譜的畫面呈現(xiàn)時,那寧靜的美讓人不能自已地久久凝視。然而這種構(gòu)想?yún)s在作品有雛形時翻盤。一次偶然的機會,在朋友處喜獲一顆蟾蜍形態(tài)的石頭,一見鐘情。不消一刻便將最初的構(gòu)想重新洗牌。一顆有著蟾蜍形態(tài)的戈壁石,眼睛、鼻子、嘴巴,甚至身上的斑點都清晰可見,米白色圓潤瑪瑙閃著溫潤的光澤,好像一直以來都在昂首盼望著。當我將螞蟻擺上枝頭與其對望,本該是肅殺的場景,卻因蟾蜍與螞蟻的對視勾勒出了一幅寧靜的畫面,仿佛數(shù)世紀以來他們都如此對視著的。就這樣,第一件作品“對視”成形了,一個透著溫暖光輝的祥和畫面,沒有劍拔弩張﹑處處為營的緊張感,而是帶給觀者不同角度的寧靜。
將奇木與金雕結(jié)合并不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奇想,但再搭配上奇石,在國內(nèi)卻著實少有。石頭是自然堆積與風化的產(chǎn)物,是高壓與時間歷練的藝術(shù)品。石頭耐人賞玩,值得細細品味,更有人說“室雅何須大”。一方雅石,人皆愛之。因此,當?shù)诙w奇石入手時,作品的名字也不消半刻便出爐了。“傾心”的主軸便是一顆如同美女側(cè)臥的大灣石,透出一絲慵懶的氣息。大灣石因水長久的洗磨,表面似凝脂,細滑如吹彈可破的肌膚,巧妙地呈現(xiàn)了美人的姿態(tài)。而群聚的螞蟻則代表著男人欣賞美女,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眾蟻群聚,相互交談、手舞足蹈、品頭論足,也有的或近或遠地觀之。以一種較為趣味的方式,呈現(xiàn)不同的意象。有友人觀后認為大石中枕著兩顆小石,倒似枕石漱流,透出一種山林間隱居的閑適與清雅,也各異其趣。可見觀者心境不同,領會亦大不同。
第三件與雅石結(jié)合的作品名為“飛揚”,“揚”有著風吹與高飛的意思,寄托了向上高升、一帆風順的祝福。作品的底座是一塊似駭浪與海流狀的奇木,中間恰有凹點,石船置于其上,便似要沖出滾滾洪流似的。船上的小螞蟻卻不因巨浪而畏懼,依舊持站姿向前航行著,透出駕船乘風破浪的小螞蟻那堅韌的生命力,使整體更富有趣味性,讓觀者對于小螞蟻是否成功地到達目的地有著許多想象。而我們看著這小小的螞蟻,似乎就像人在汪洋中,也如其那般的微小。雖然微小,卻也像螞蟻一樣有著堅韌的生命力,也代表為某件事情努力不懈、不畏艱辛、永不放棄的精神。作為船身的石頭是典型的沉積巖,主要成分為砂巖,外表裹覆著一層硬砂土,在水流積年累月的強力沖刷下,最后露出中間堅硬的石心,臺灣石友們稱作“石心石”。石心石在臺灣花蓮、臺東一帶以及嘉義、南投皆有蹤影,因其造型特殊,喜愛者眾。好比“飛揚”這件作品,其形態(tài)似船,乘風破浪而去,還貼心的加了船頂,實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體現(xiàn)!
接觸金雕后,逐漸地開始以另一個角度思考事情。大自然的巧雕令人嘆為觀止,人窮極一生也無法與其匹敵。然而,以自己綿薄之力能夠傳達一些意念,藉助大自然的力量,無論今日是憑借雅石或是奇木,來傳承一些事物與想法,在這年紀還能夠有這些創(chuàng)作,實屬有幸了。而進入創(chuàng)作這個領域時間尚短,還有許多未知尚需琢磨。能夠巧遇一方雅石、一棵奇木是福氣,是大自然給予的厚禮。也因為這些奇木、雅石的獨特性,每件作品都是絕無僅有的。期待在未來能夠與更多同好互相交流,互相砥礪,激蕩出更美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