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下張籮人

逐影

嚓啦，嚓啦，嚓啦，嚓啦……

“張籮鉸簸箕……”

伴著一陣陣清脆的金屬片撞擊聲響，幾聲悠揚綿長的吆喝聲從遠處傳來，打破了太行山下董寨村古巷的寧靜。一個老人肩扛著幾條白生生的柳木薄片，兩頭彎彎向上翹起，挑著竹篾、盤條等雜物，步履蹣跚地從遠處走來，聲音來自他手中提著的喚頭①。

老人叫白明印，是河北武安縣人，今年已經(jīng)75歲。自1964年開始張籮絞簸箕，至今已有50年。像是聽到了集合號，董寨村的老人們提著舊簸箕和籮子從各家的院中走了出來，古巷頓時熱鬧起來。

見有生意來了，他立刻停下了腳步，找了一個寬敞背蔭的大門口坐了下來，先向主人家借了一盆水，再把僵硬的牛筋繩泡上，然后從工具包里取出籮刀、起子，鉗子、鏟刀等攤在地上，一天的生意就算開張了。

一個老大姐拿來兩張簸箕，被油膩塵泥掩蓋得一點也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感覺很有些年頭了。“老哥你給看看這兩張簸箕還能不能修了？”白師傅拿起來看了一下，“這張底磨破了，舌頭還好，這張的底能用，可是舌頭磨得快沒有了。35元，我將這兩張簸箕拆了組合成一個，還能用六七年，你看行不？”

“這張簸箕是從娘家?guī)н^來的，這張是婆婆給留下來的，都跟了我有30多年。孩子讓買新的，可我想這是老人留下的念想，修一修還能用。可是一直也遇不見上你們。”大姐說從前有個胖師傅常來村里修籮，人好手藝也棒，一來就在村里住幾天，吃住都在巷道里。“我記得那人睡覺呼嚕打得可響了，老遠就能聽見，后來再也沒見過了。這下你來了，趕緊給我修一修。”

“你說那人我認識，也是武安人，前幾年去世了。”白師傅說，從前河北、山西、陜北這些地方張籮鉸簸箕的基本都是武安人，現(xiàn)在不是過世就是沒做了。

說罷，他操起簸箕，先用籮刀拆下兩張簸箕的舌頭，再劈篾成絲，然后補篾、換舌頭、包頭。手法甚是靈活。

“絞簸箕最考驗手藝的是包頭。”旁邊等著的一位大爺說，“很多絞簸箕的師傅其他活都還好，一到包頭就露了餡。”

“老哥你一會看看我的活。”白師傅不動聲色，飛針走線用牛皮筋在簸箕角上穿梭。“老哥，你看還能看過眼吧？”他語氣平靜，臉上的自信卻是難掩。老人拿起簸箕，用手使勁捏了捏包好的角，滿意地點了點頭。

又過來一位滿頭白發(fā)的大娘，手里拿著一個舊的面籮，幫子漆黑，籮底破了個口。

白師傅接過籮仔細端詳：“老姐姐，你這籮可以修，得15塊錢。”顯然大娘是過日子的行家，感覺有點貴，立刻就要和師傅講講價。“這一帶就我還做這活了，這趟不修，你這張籮恐怕就只能壞著了。”白師傅見慣了這種場面，“再說換底的籮網(wǎng)成本就得5塊，我還得換半個小時，老姐姐，你說10塊工錢多不多？”大娘也就笑著答應(yīng)了。

柳條編的大簸箕、篩面用的細籮子，以前是村里家家戶戶必備的工具。每到夏秋收獲時節(jié)，都要用大簸箕簸谷殼麥糠；平日里碾米磨面，這面籮更是必不可少。于是隔三岔五，就會有張籮鉸簸箕的師傅走街穿巷維修它們。

從前干這營生的人不少，他們來得悄然，走得也安靜，甚少有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什么時候回去？隨著時代的變遷，農(nóng)事工具的改進，電磨代替了石磨，用簸箕和籮的人也少了。許多人干不下去，便轉(zhuǎn)了行。“看起來是獨門生意，可跑一天遇不上活的時候也常有。”

常年在外，遇到的事也總比別人多。“還是好人多，走在路上，經(jīng)常有開車的師傅順路捎我。也會遇到些賴人，在馬郡頭一個年輕人拿來個簸箕換舌頭，干完活不給錢，說再要錢就打我了。出門小三輩，也不能跟他們斗氣，只能忍耐。”白師傅看得淡然，“在外面跑慣了，一年也能掙二萬多，順便還能到處看看，就和旅游一樣，也挺自在的。”只是，他年紀大了，頂多也就再干兩年了。

很快到了中午，剛修完簸箕的大姐，給白師傅端來切開的西瓜和剛出鍋的河撈面。他也不客氣，就著西瓜吃起面來。

鉸簸箕

先將竹篾劈成均勻的竹絲，再將竹絲用夾子固定在簸箕背上，手鉆打眼，用牛皮筯將竹絲扎到簸箕背上，原來一個破舊不堪的簸箕轉(zhuǎn)眼就有了新模樣。然后換舌頭，用一根牛筋來回穿梭，便將舌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固定在簸箕底上。最后包頭，這是最難做的一道工序。先在簸箕舌頭的角上打兩個眼，然后用牛筯繞著角扎四五圈，用手捏緊。再用半尺多長的針，將牛筋編成蟈蟈籠形狀緊緊包住簸箕角，將簸箕角包裹得嚴嚴實實。

張籮

將面籮底朝上，用起子沿著籮底四周輕輕撬幾下，固定在籮底上的籮圈和破籮網(wǎng)就拆下來了。再拉出一卷籮網(wǎng)，比著籮的大小裁下一塊來。用籮圈繃緊鑲在籮幫上，一邊用手壓著籮圈，一邊用手將籮網(wǎng)拉平展。然后邊轉(zhuǎn)面籮邊用籮刀敲擊籮幫，最后用小釘子固定在一起，一個籮就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