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蓉
親情無限
□葉蓉
母親住院了。這似乎是一個很難想象的畫面,母親在我的印象中永遠都是風風火火、能干利索的形象,從來不曾因為身體不佳會倒下,而這一次,母親確確實實是倒下了,而且,她的雙腿已經痛得不能走路了。
現在想來,多年前就曾多次遇見這樣的場景:我沒有聲息地走進母親的臥房,看見她驚惶地把撩到膝蓋上的褲子匆匆放下來,似乎要掩飾什么,我不以為然。我也曾見到過母親從沙發上起身時的姿勢,很痛苦,很艱難。那時,我以為那是母親太過于夸張的表情,我內心抵觸般地反感。
而事實上,母親的雙腿有著嚴重的風濕、類風濕、靜脈曲張不說,更要命的是,雙腿的膝關節已經嚴重磨損,并長出了很多骨刺,這些骨刺讓母親痛苦難忍,從十年前,母親就自己買葡萄糖酸鈣注射,據說管用了一陣子。可是現在,注射什么都沒有用了,因為磨損的程度可想而知。
母親是在我們姐妹幾個強烈的催促和要求下才極不情愿地住進了醫院。她雙腿的情況拍完片子后,醫生在電腦上給我看比對圖案,我們才知道母親那雙外表看似很直的雙腿,其實,內在已經脆弱不堪,我們幾經詢問了做過膝關節置換手術臨床的病號,確信母親做此項手術后會讓她的晚年生活質量有所提高,于是,我們極力要求母親做手術。
母親終于上了手術臺,按照前期計劃,先做損傷嚴重的左腿,看看術后效果如何再做下一步計劃。
手術出來,母親的四川口音說出的一句話把殘忍的手術過程變為戲謔,似乎更增加和渲染了其滑稽程度:哎呦,那手術做得,像剁排骨樣的砍得梆梆的響呦!
這讓我和值夜班的侄子守在母親病床前一說起來就覺得異常可笑的段子。母親真是絕,經歷了這樣一場大的手術,竟然可以將十分可怕血腥的場面戲侃得讓人忍俊不止。
母親很聽醫生的話,很勤奮。手術五天后,母親的情況逐漸好轉,也有了胃口吃飯。她就撐著拐棍下地開始鍛煉,像個初學走路的孩子。見此情景,我忙跟著母親身后,貓著腰以隨時備戰的姿勢防范母親會絆倒,如同皇宮里謹慎行走的太監。病房中其他病友和陪護親人對母親夸我:你多有福呀,看你丫頭多孝順。母親不語,而我,更是尷尬。
說起尷尬,是因為我和母親之間在母親住院前是沒有多少情感上的交流的。我僅僅是認為作為兒女我應盡的義務是:節假日的時候,買上一堆東西去,放下之后,便匆匆離開,如此而已。至于幼時,父母那種傳統的重男輕女的思想,為了家里多個兒子而把我送出去,卻換了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兒子回來(如今也是我所謂的弟弟)我就更加困惑,甚至有了怨恨,也正是這個原因造成我和他們的隔閡,讓我無法真正面對他們去貼心地交流。
手術一個月后,母親的左腿恢復得很好,按照醫生說的,盡快做右腿,于是,母親忘了當初手術剛過那種錐心之痛時發誓再不做手術的話,她小心翼翼地打來電話,沒有直說,但我知道,母親是想讓我在她這次手術后繼續服侍她,我只是淡淡地在電話里說:你哪天做手術提前告訴我,我提前一天趕到就行。掛了,一段時間的聊賴,弱弱地感覺想哭,為什么,說不清楚。
母親右腿的手術也十分順利,但是卻因為與上次手術時間相隔較近,虛弱的身體還沒有緩過來。加之對麻藥的反應造成她一直嘔吐不止,似乎要把五臟六腑全部吐出來。直到深夜,醫生給她注射強力止痛針,她才斷斷續續半睡半醒的樣子,不時要翻身,我一夜沒有合眼,不停地換冰袋,幫她翻身,放尿液,觀察血壓心電圖,輸氧管等等,身心疲憊。
一周后,母親又開始下地鍛煉了,我想我的任務應該結束了。在醫院住了那么久,每天支個行軍床睡在母親腳下,我不知是累了還是習慣了,忙完一切便能呼呼睡去,不再嫌棄醫院那令人作嘔的難聞的氣味,甚至能在那個五個病號住得滿滿的病房大嚼大咽地吃飯,完全忘了剛才有人在床上大小便。仔細想想,人真的是隨著環境變化而變化。
兩天后,當我一走進病房,母親就聽出我的腳步聲,說道:你怎么這么晚還來了?我突然眼睛一熱,借支行軍床為由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說:在家沒啥意思,就來了。
母親重新睡下,不一會兒,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我知道,她心里踏實地睡著了。而我,內心從未有過舒暢和幸福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