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慘大會

◎吳辰

比慘大會

◎吳辰

陳小毛站在天臺邊沿，正準備往下跳，卻發現一架航模直升機掛著醒目的紅色條幅不緊不慢地打眼前飛過。只見條幅上印著：“參加比慘大會，贏取百萬大獎。高大上房地產宣”。

陳小毛臨時改變了主意。

前些日子，陳小毛東借西湊100萬，四倍杠桿重倉“天下第一車”，怎知股票兩個跌停，讓他賠光了所有。妻子鬧，債主催，女兒奶粉沒錢買，面對這一切，陳小毛看不到未來，故有了輕生的念頭。然而山窮水盡處，“比慘大會”給了他一線生機，陳小毛想：會有誰比我還慘？

還真有。

比慘大會直播那天，嘎嘎市仿佛過節一般，有錢的買票進直播現場，沒錢的守在電視機旁，大家都在想：誰會是那個最慘的人呢？

高大上房地產老板亢土土首先致辭：“高大上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成立于2008年，一直致力于為客戶提供優良的居住環境，為社會創造價值。作為一家有擔當的誠信企業，我們不敢忘記自己身上肩負的社會責任，也一直謹記當初回饋社會的承諾。今天，我們舉辦比慘大會，就是為那些有悲慘遭遇的人創造一個平臺，來表達自己。當然，我們也提供了一份不菲的獎金，希望這筆錢能改善那個最慘者的境況，讓他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講到動情處，亢土土不禁眼泛淚花，臺下也響起熱烈的掌聲。

接著，第一個參賽者登場了，他向大家訴說自己的不幸：一個月前，他跟父親吵了一架，他父親一怒之下斷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原本每天出行開越野的，現在為省油錢，只能開小轎車了……結果，臺上十個評委沒有一個為他轉身。小伙子悻悻地下去了。

第二個就是陳小毛，他將經歷陳述完后，十個評委有八個為他轉了身，其中一個評委激動地說：“小伙子真是太不容易了！那只股票我也買了，慘啊……”

第三個是喬老七。喬老七養了四個兒子，城中村改造，每個兒子都分了3套房子，喬老七以為好日子來了，哪知四個兒子竟沒一個愿意養他，無家可歸的喬老七只能寄身橋洞底下。氣憤至極的主持人現場連線大兒子喬老虎，喬老虎說：“我一套房子租給人開棋牌室，一套房子租給人住，還有一套房子賣了。我們一家三口現在還租房子住呢，四十幾個平方的小房子，哪里容得下老爹哦……”臺下一片唏噓。

主持人建議喬老七通過法律途徑解決此事，但喬老七得知兒子們可能會受罰時，連忙擺手，心疼地說：“還是算了，他們也不容易哦……”愛子之情溢于言表。臺下有觀眾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自作孽哦……”這下，十個評委就五個轉了身。

陳小毛在幕后也是直搖頭：對孩子這樣溺愛，遭此下場，怪得了誰？陳小毛就這么一直瞧著，一會氣，一會笑。最后，包工頭李雙環登場了。

李雙環說，他老婆死得早，一直以來跟女兒相依為命，女兒學習刻苦又懂事孝順，頗讓自己欣慰。但幾個月前，女兒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急需大筆錢救治。李雙環說寧愿患病的是自己，女兒年紀這么小，未來還很長。李雙環還說，他曾在一個項目上栽了跟頭，工程款一直未拿到，對不起底下幾十號農民工兄弟。李雙環聲淚俱下，說自己有時候真想一死了之。

這時，攝像師將鏡頭轉向臺下觀眾，只見許多人都流淚了。陳小毛也鼻子一酸，眼淚沒忍住。

果然，十個評委都為李雙環轉了身。陳小毛也輸得心服口服，他想，跟自己比起來，李雙環更需要那筆錢，錢輸了可以再掙，孩子沒了就真的沒了。

兩個月后，陳小毛在大街上偶遇鄉下遠房表哥章小發，多年不見，兩人寒暄了起來。章小發跟陳小毛說：“現在農民工真不好做，老板常常拖欠工資，上次那筆錢也是拖了好久才給的。嗨，說來好笑，多虧我們雙環哥機靈，不然，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拿到錢呢……”

陳小毛忙問咋回事。章小發說：“那個房地產公司跟雙環哥說錢肯定會給，但要通過一種特別的方式，好像叫啥‘比慘大會’，內定他得獎，說啥‘還錢加宣傳，一舉兩得’。他們還給雙環哥編了個故事，可慘啦，雙環哥沒辦法，為了咱兄弟的工資，豁出去了……”

陳小毛心里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