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葦
有信可讀是一種幸福
◎紫葦
古代最早的書信傳遞方式是“郵驛”,每隔約三四十里設為一個驛站,驛站備有馬匹,供送信的人換騎。那時的“郵驛”,主要是負責公文傳遞,不負責民間書信的傳遞。大約到了清代,才有了所謂的郵局,開始了民間書信的傳遞。自從有了郵局,寫信的人也日益增多,所寫內容包括家長里短、生活瑣事、工作如何、心情怎樣、城鄉趣聞等,無所不包。似乎每一項,每一筆都可以作為書信入文。當然,因寫信的人水平高低,書信的內容也就參差不齊,更有詞不達意,引起誤會的。上學時,老師說,一位學生不好好學習,光寫錯別字,一天外出到臨洺關去,天下起大雨,急忙給家里寫信:“出門走到臨洺開(關),老天爺下起大兩(雨)來,人家有命(傘)兒沒命,家里有命快送來。”父母看到這封信,不知所以,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感到兒子不妙,惴惴幾日,直到兒子回來,才得知事情原委。
我家幾乎沒有在外工作人員,都是本鄉本土,大都是本分的莊稼人,因此也沒必要寫信。記得最早寫信還是七十年代初,那時我們購買了一輛自行車,產地是上海,自行車的前叉子出現故障,于是,母親便找到我的本家哥哥,讓他給廠家寫封信,說明原委。信寄出不幾天,廠家來信了,讓我們把出現故障的前叉子郵寄過去,我們照辦了,廠家很快給我們寄回來一個新的自行車前叉子,這是我們家第一次與外面書信往來。
我家真正給外面寫信,還始自于我,那應當是1981年,我上高中的時候。那時,我訂有一份《中國青年》雜志,受雜志上一篇新聞稿件的啟發,寫了一篇反映學校生活的小說,竟懵懂地向《人民文學》投稿,結果當然是泥牛入海。高中畢業后,同學數載,隔日如年,思念之情與日俱增,抵不過思念的誘惑,我和老同學張勤光開始書信往來。勤光在學校時,就愛好文學,我們間的通信,無非是相互激勵,問候,近況如何,習作往來等。可惜,這些信件,大都丟失了。再后來,我們幾個結伴前去拜訪文學愛好者牛寶霞,回來,我給牛寶霞寫過一封較長的信,傾訴敬仰之情。而后結識在縣文化館工作的盧泰山老師,除了拜訪,就是寫信,盧老師看過我的習作后,也給我來信,至今,我還留有盧老師寫給我的一封信。盧老師曾給我諄諄教誨,平易近人,壯年早逝,而今展讀信箋,仿佛他的音容笑貌,歷歷如在眼前,讓人唏噓,平生許多感慨。一個偶然機會,在大同市歌舞團工作的大伯李鴻民回來探親,我因一篇小說,開始了與之交往,大伯來信提出意見,指導我修改稿件,還曾寄稿紙、雜志和書籍過來,對我的學習和進步很是關心,我從大伯那里學到了很多東西。他曾抄錄鄭板橋的詩句,鼓勵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坡崖中,千錘萬擊還堅勁,任爾東南西北風。”鴻民大伯寫給我的信,我幾乎都留著,時而翻閱,重溫舊夢、感受溫暖的同時,也再次受到深刻教育。后來,親戚于金良叔叔也曾托人給我寫信,還摘抄詩句對我鼓勵:“滿天星斗,更深人未休,一日繁忙過后,正是讀書時候。萬千計籌,書中盡有。人活百年長壽,怎言的青年安休,我自勤求。”這封信,正如鴻民大伯寫給我的書法“天道酬勤”一樣,給了我很大的精神鼓勵。
作家、館陶籍人士任潤剛寫信對我進行鼓勵,原邯鄲日報社編輯、作家張雨貴來信對我進行指導,作家袁學駿給我來信,寄來學習動態和學習資料,穆記華老師給我寫信,指導我的人生之路,同學李國棟給我來信,隨信寄來為我購買的《孫犁散文選》,為便于我寫信,老鄉、大河道鄉塑料廠廠長蘇章河曾送一疊信封。至今,我寫出的和收到的信件難以計數,寄出的信件,自然沒了,而收到的信件,有一些還保存著,但紙質已變黃,變脆,更多的,都被不經意的歲月老人貪走了,貪到了不可知的渺茫的遠方。
有信可讀實是在一種幸福。我回味在暮色蒼茫的傍晚時分,忽有人送來一封書信;忽而聽到本村的大喇叭廣播,通知我去拿信;忽而走過傳達室門口,同事說:“哎,有你一封信。”這樣多好,多幸福!這是多么激動人心的時刻!我喜歡在夜晚的燈光下看書,尤其沒有農活的冬日,閑天閑地,心無雜念和掛礙,沉浸其中,讀出了一種況味和感覺,唯有這時,才真正體會到了“閉門即是深山,讀書隨處凈土”的崇高境界。與讀書一樣,我也喜歡在夜晚,在夜深時看信,看到感人處,大有“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感覺;看到傷情處,不由得潸然淚下;激奮處,抱負滿懷,銜枚疾進,似乎就要一日千里;沉吟處,不禁感從中來,思前想后,猶豫不定,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讀信,讓我讀出了一個人的情懷與感覺,讀出了一種蓬勃向上的精神,讀出了一種感傷的情緒,更讀出了五味人生。在讀信的日子里,時間在匆忙地行走,我讀完了五彩繽紛的秋,進入了滿地潔白、纖塵不染的冬,讀完了晶瑩的雪花,進入了滿眼生機的春,讀完了鮮花,又讀出了麥收的味道,周而復始,我把歲月和美好盡收眼底,讓他們在我的心底生根發芽,蓬勃成一棵參天大樹。
說到寫信,自然要說到初戀。我的初戀很平淡,很意外,也可說很偶然。我偶爾地遇見一個紅衣少女,偶爾熱心幫了人家一個忙,用自行車送了人家一程,這就開始了鴻雁傳書。那些日子,書信來往很頻繁,人家的來信往往要摘抄一些歌詞給我,比如《讓我再看你一眼》等,感覺很溫馨,很多情。也曾寄照片給我,一位站在潔凈公園里的女子,讓我看了很激動,可惜,這張照片被人燒掉了,但我的心中忽而仍有個“她”存活著。當然,我曾寫過一篇短小的散文,記錄我們相遇的經過,寫信寄給她。她說,她和同室的女孩子曾把我寫的散文錄了音,我仿佛感受到了兩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是怎樣的嬉笑打鬧,浪漫著她們滿地的青春。
現在,社會是真的進步了,互聯網的普及,Q Q的興起,微信、博客等的誕生,取而代之了寫信。寫信,似乎已成為久遠的記憶,恍若隔世。這些,固然是社會的進步和必然,但我還是懷念有信可讀的日子。想到這里,我的眼前仿佛綻開了一片蔚藍的晴空,正有縷縷白云悠閑地飄過。
李光清,筆名紫葦,邯鄲市作協會員,曲周縣作協副主席,供職于曲周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