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花事說流年
——讀徐方芳《花朵旁邊》

◎張曉輝

徜徉花事說流年
——讀徐方芳《花朵旁邊》

◎張曉輝

徐方芳的這本散文集《花朵旁邊》（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4年10月出版）拿起來很薄很輕，實則份量很重。在我看來，她是寫散文中算是寫得很好的一位，尤其是語言，說不出來的美妙，流連其間，只有叫絕的份兒。總之，很詩意，很空靈，樸素莊重中充滿意象的鋪陳，鋪陳得華彩絢爛，鋪陳得意趣盎然……

作者與花草樹木田野稻子村舍小巷等有緣，尤其是與花更勝一籌。“這一生的清晰記憶，開始于我從花朵旁邊短暫離開之后又回到花朵旁邊的一天。”這當中經過了多少時空的轉換、世事的變遷，以及“我”是怎樣從一位農家女孩成長為一名知識女性的，也正是這本書要告訴你的——

在書中，我們確實看到，她是那么得對花情有獨鐘，所以寫起它們來也就得心應手自自然然，而且飽含深情厚愛與贊賞。“杏花嬌羞，最像我喜歡臉紅的鄰家女孩。”“桃花水流淌，桃花汛漲溢，肥美的桃花魚追逐悠然漂移的桃花瓣，尋尋覓覓的桃花色澤的心，期待一次以桃花命名的好運氣。”“展數瓣唐詩，吐幾蕊宋詞，輕顫幾痕朱筆點染的神韻，春光明媚，春天記憶中的古典，被一樹樹海棠帶回。”“開花的薔薇，狂野而柔情，古雅而奔放，清純而冶艷，是一個奇異的精靈。”類似如此的還有很多。

“這一生都要留心和珍愛開放的花朵，以及花朵一樣美麗的年華。”為什么？

因為“總有花朵的微光，照亮幽暗的歲月。”花朵不僅美艷驚人，而且還有這般的獨到用處，真乃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幸運與幸福。畢竟，“還有多少照耀過我心靈的東西，被拋在身后再難尋回？”所以花朵之于自己的生命就顯得難能可貴，又怎不加以百般呵護呢。“經歷對人生未必是財富，對書寫和敘述卻一定是。”故而用文字留痕，映現花朵曾經的美，美不勝收。

對所寫人事物景詩意空靈的表達是此書的一大特色。“初夏的風像河水，清冽、微涼，寸寸溫軟，一波推著一波漫流。”“大片未收割的稻田色澤柔潤，似一泓溫馴的湖水環抱著熟睡的村莊。”“暗藍的夜空，焰火倏地張開華麗的花冠，在瞬間絢爛到極致旋即凋零為落英。”“唯獨白色最能勾連暗香浮動的奇跡，白衣飄飄，姍姍而來，環佩丁冬，裊裊而去，晨間花托上柔白的一鬏，是她遺落的香帕或者是詩箋。”“祠堂深深，天井深深，小巷深深，一樹又一樹石榴的樹冠高出天井，那是多少個南屏往事中的留守女人。”像這樣的句子，你讀著讀著，肯定有陷進去的感覺。

再看幾處大手筆的。“滿滿的書架收藏著唐朝的明月，宋朝的飛花，江南四月深閨的遙望，碧于天的春水，大寫意的荷韻，塞外大如席的燕山雪、輕捷如飛的鷹隼和駿馬、陽關三疊的朝雨輕塵，西方哲人嚴密的推理以及華夏歌者感性的修辭，還有洪荒的遠古、撲朔神妙的未來。”“上古的原野，天宇高遠，大地平曠，芳草無涯，江河似練，女嬌望眼欲穿的身姿孤獨而絕美。頭上沒有金釵步搖，眉間沒有梅花妝，腮上不見花黃，唇上沒有胭脂，沒有富艷纏綿的詞句可以調遣，亦沒有錦書可寄，蘭舟可乘，鴻雁在云，游魚在水，都與她的思戀哀怨無關。”“西鄰傳來細雨落下的聲音，一定是那位發髻比月光還白的老奶奶在拍芝麻秸。白天看見她弓著背在院子里反復翻曬，種在田埂渠邊地頭的芝麻，一點也不辜負老奶奶的苦心，健碩高大，果莢密集，月下，沙漏一般，鋪好的編織袋上匯聚成一片銀白的沙地。”沒錯吧，詩情畫意盡在眼前，反正我是被這樣的文字勾了魂去。

作者對生活有自己的思考，尤其對那些遠去的華年歲月，既有縷縷歡欣，也有絲絲疼痛，不難看出一個留戀花間的女子亦具有的悲憫情懷。

“原來一生的承受、分擔、體諒、包容和相濡以沫遠比如花美眷的相思相依，更叫人動容。”“她的寧靜和緩慢，是一種坦然踏實的生活態度，即使生活的表面無比粗糲，我們也應該從容平和地打磨出細膩的紋路和瑩潔的光澤來。”“現在，一些她正在流水線揮汗如雨，像落滿灰塵的狗尾巴草，一些她在酒樓賓館小心翼翼左右奔忙，像搖擺不定的蘆葦，更有一些她因為金錢的迷醉流連在KTV、休閑中心，藍黑眼影血色紅唇吊帶短裙，如花店里的供人把玩的玫瑰，空有冶艷，失卻了花蕊中曾經的濃郁的暗香。”“我心中認定，這個一年也見不上幾面的鄉村老婦人是我真正的芳鄰。每一次靠近她，我對人世復雜的惶惑便轉化為對生活簡單的享受，對惡的畏懼也變換為對善的感激。而無論我離她多遠，總有馨香從她的田園，她的庭院，她的整個生命，和煦地吹拂我，她永遠渾然不覺，即使我慢慢說給她聽，她也未必明了，她從來都是這樣純真本色地活在人間。”“遠離故土，我樸實的鄉親習慣了暴曬、灰塵、擁擠的工棚和粗陋的飯菜；習慣了艱難的挖掘、沉重的搬運；習慣了面色黑紅、脊背脫皮、虎口開裂、不可防備的工傷和惡意拖欠。他們為城市的平坦和暢通撒下無盡的血汗，卻在為數不多的回家的日子被家鄉的路硌痛了疲憊的骨頭。”“這些與衣食與生存相關的死于非命，否定著付出意味著收獲，辛勞意味著幸福的古老命題。……農歷五月，我在故土賜予的失眠里祈禱，故鄉子民不僅承受著驕陽，也呼吸著萱草和艾蒿的清芬。”

多么美的文字，源于一腔真摯的情懷。徜徉花事說流年，流年盡現在眼前。正如作者感嘆的：“還有多少東西在茫然間，被遺落和錯失，花期、風景、機緣、愛情、青春……哪一種不值得懊惱疼痛？”幸虧有文字，讓我們看到了花開不敗，美景永在，一些值得記憶的人和事留在了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