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百合也有春天

文◎夏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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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百合也有春天

文◎夏蘇末

愛情這件事，其實是個技術活，需要你用多種方法為其增值。

前所未有的平靜

出站口熙熙攘攘，徐姜姜走出來就看到了迎面走來的葉飛。

第一次來北京的她，被葉飛熱絡的照顧著。他們坐地鐵到大鐘寺，將行李放在預定的酒店里又出來吃飯。

一碗熱湯端到徐姜姜跟前，她輕聲道謝，便開始小心翼翼地挑揀漂在碗里的香菜。

“你不吃香菜？”葉飛低聲問。“嗯。”徐姜姜點頭。“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從小就不太愛這種味道。”徐姜姜解釋。

撂下飯碗的時候，餐廳外已經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葉飛從背包里翻出雨傘撐開，示意徐姜姜躲進去。他眼睛亮亮地似皎潔月光像情緒溶劑，徐姜姜心底居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平靜。

回到酒店，隔壁傳來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聲，徐姜姜聽得坐立難安手足無措。葉飛跟她約定了明天去醫院的時間，體貼地和她道別。徐姜姜關上門，躺在床上呆呆地想著，不知道自己此生還會不會和一個人難分難舍如膠似漆成那樣。

婚內學的

第二天，葉飛陪著徐姜姜在安定醫院折騰了一天，做了無數道測試題，抽了血，做了腦電圖，最后跟主任醫生見了面，徐姜姜拿著一份寫著重度抑郁癥，輕度焦慮癥，輕度障礙癥的鑒定結果走了出來。

掛號廳人聲鼎沸，一眼望去到處都是拖著偌大行李遠道而來的人，每個人身邊或多或少都有溫柔地親人陪伴，孑然一身注定成了羞辱。

“還好不是一個人。”徐姜姜看著葉飛，慶幸地想。

冰冷刻薄的醫院，唯有人陪伴才能鼓起勇氣闖關。

嗯，盡管，徐姜姜和葉飛是初次見面。

他們是在去年夏天認識的。

那年徐姜姜剛結束了一段婚姻，躲在豆瓣的文藝小組里冷眼看熱鬧。葉飛是雜志社編輯，他在“最近我們讀了同一本書”小組閑逛的時候偶然看到徐姜姜的讀書筆記。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把讀書心得寫的犀利與溫柔相得益彰，如同與一把刀懸在你眼前，明知深情相擁有風險，卻仍愿挺胸一試。

葉飛一條條看下去，還興致勃勃地發了封郵件，隆重地介紹了自己并詢問徐姜姜有沒有興趣開個讀書專欄。

徐姜姜后來接下了這個專欄。

一次，徐姜姜在文章里寫了道美食——燒餅煨牛肉。葉飛翻遍了網絡也沒有找到圖片，只得找徐姜姜。

屏幕那端的徐姜姜沉默了一下，最后從E盤發過去一張圖片：切成絲的牛肉、青椒和金黃的燒餅交錯，盛在精致青花瓷盤里讓人垂涎。

收到圖片，葉飛問：“你這道菜跟誰學的？”

“自創的。”

“哎呀，有機會一定要讓我嘗一嘗這道菜，看著就有食欲。”

“不會再做了。”

“為什么？”

“婚內學的，現在離了。”徐姜姜的冷淡一如既往，答得波瀾不驚。

葉飛尷尬地不知所措，看到徐姜姜發來微笑的表情，心緊了又緊，生平第一次為一個女孩子的微笑感到心疼。

心里盛著嬰兒一般的嬌嫩

徐姜姜覺得自己是個矛盾體。

父母離婚，她跟著外婆長大，盡管寒暑假他們也曾分別接徐姜姜到身邊，但是徐姜姜十歲以后就再不肯接受這樣的邀請了，這種度假似的款待，徐姜姜能感覺到自己對他們各自的新家庭的礙眼。

心里盛著嬰兒一般的嬌嫩，面對著披荊斬棘的生活，催生了徐姜姜的敏感體質，防備心重信任感低，對別人來說平常不過的小事，對她而言都是驚濤駭浪。所以，徐姜姜又是驕傲的，在人前總是一副驕傲又矜持的模樣，明明比誰都渴望關心，渴望溫暖，偏偏擺出一副跟那些無緣的姿態，將自己全面武裝戴著這副假面面對生活，面對她生活里所有不夠親密的人。

認識葉飛的時候，徐姜姜正處在人生的最低谷，婚姻解體，生活如一潭死水，一個人孤獨地做著兩人份的菜，躺在床上換遍睡姿也睡不著，徐姜姜覺得自己要窒息了。所以，葉飛的約稿邀恰當的解救了她。

很長一段時間，葉飛都覺得徐姜姜是掛在天邊的一抹流云，他都沒有見過她因為什么事兒表現過悲喜，始終淡淡的。

他一直在試圖靠近徐姜姜，看到開心的東西就想分享給她，得了悲慘的教訓也吐槽給她，嬉皮笑臉地說著話，提出的要求十有八九被拒絕，但他自帶補給，在每個快要破碎的瞬間給自己振奮的一針回血，微笑著向前。

徐姜姜的心是被取悅的，只是她不確定這虛妄之中生出的好感能有多長壽命，書本里說的一見鐘情她沒遇到過，電視劇演的歡喜冤家她也從沒體驗過。雖然結過婚，一場婚變讓她更看不清愛情是什么。

她害怕與人建立緊密關系，她期待被愛更害怕被傷害，如果她敞開雙臂擁抱愛，僅僅只得到一個短暫的安慰式的擁抱，她索性將所有感情全部阻隔，不主動訴說，也不謀取同情。

徐姜姜對葉飛冷淡，但她又貪戀這份他給的溫暖。所以，葉飛勸她來北京散散心，她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反正躺在在床上徹夜失眠，頭疼也在一天天持續加重，不賞風景去醫院做個檢查也不錯。

舍不得，不就是心動嗎？

手里拿著醫院的預約單，面對每周一次的復診，徐姜姜決定留在北京。

葉飛一人住著兩居室，聽到徐姜姜的決定就邀請她在另一個房間住下，以便相互照應。徐姜姜本來是拒絕的，但葉飛很堅持。

“拜托你，好歹讓我做個二房東發點小財嘛。”他看穿了她驕矜假面下的溫柔，也吃準了她掩蓋在冷淡里的脆弱。

徐姜姜搬過去以后，葉飛陪她購買了生活用品，又跟著她去給干凈的廚房添置了鍋碗瓢盆。徐姜姜很快找了份工作，每天早晨跟葉飛一起出門，晚上一前一后回來。他們漸漸熟悉以后，她的假面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豁口，露出了本性的枝椏。

徐姜姜熱衷收集排版，沒事就愛對著電腦研究，偏偏對PS玩不轉，葉飛就一點一點教她。

徐姜姜很迷糊，在家總是找手機，出門常忘記自己是否鎖門，手機號換了幾周還是記不住，每次與人交換電話，脫口而出的總是以前的電話號碼。

徐姜姜很倔強，有一次她為了煙臺蘋果好吃還是永濟蘋果好吃這件小事跟葉飛爭論了足足半小時，說不過葉飛就氣呼呼地端走了他跟前的菠蘿，倔得讓人哭笑不得。

但是，徐姜姜又很溫柔。

北京多霧霾天，葉飛經常咳嗽不停。徐姜姜每天晚上都會熬川貝雪梨，堅持讓葉飛早晨喝上一大碗再走。

徐姜姜廚藝很贊，在葉飛幾次吃得顧不上說話之后，便主動包攬了做飯這件事。葉飛口重，嗜辣又嗜咸，徐姜姜皺眉看著他嘴邊時常冒出的三兩顆痘痘，把他喜歡的菜做的賣相驚艷又入口清淡，因此與徐姜姜合租的日子，葉飛臉上很難再見到痘痘。

周末，葉飛陪著徐姜姜去復診，回來的路上買兩把青菜，討論該買哪種應季水果。放假了，零食買一堆，泡壺菊花茶，倆人各自摟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看電影，薯片吃的咔咔脆，花茶喝得很暖胃，兩個人時不時斗著嘴，徐姜姜感覺心里揣著一顆太陽，恍惚有了家的溫暖。

這樣想著，徐姜姜覺得自己很自私。

她始終不肯給葉飛結果，又不肯把他推開。

有時候她想，如果葉飛有了女朋友，她一定不會再跟他見面。可是，徐姜姜一想到他有了女朋友，就忍不住眼眶發紅鼻頭發酸。

她不想失去他，也舍不得離開。

舍不得，不就是心動嗎？

時光如水，徐姜姜不知道從何時起，自己早已沿著愛情的跑道奔向了葉飛的方向。

她相信的太少，不信的太多

兩周前，葉飛公司聚餐喝醉了酒，回到家躺在沙發上啞著嗓子說難受。徐姜姜為他切了姜片，倒了牛奶醒酒，很怕蔫了的他就此掛掉。葉飛抓著她的手反反復復地問一句：“姜姜，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我那么努力，那么愛你。”

徐姜姜說不出理由，只好躲避。

她要鎖自己臥室的門，葉飛抵了進來，高大的身體輕易將她抵在墻上。

“姜姜，你不喜歡我嗎？”

然后，他的嘴巴覆上了她的唇。

情不自禁的時候，人的心往往比身體誠實多了。所以，就算徐姜姜簡單粗暴得推開了葉飛，又反鎖了門，卻遮不掉加速的心跳聲。

徐姜姜六點起了床，走過客廳，看到臥室里的葉飛裹著毛巾被睡得正香。她站在門口看了又看，然后轉身離開。

愛情這件事，其實是個技術活，需要你用多種方法為其增值。很多時候，你想要獲得別人的愛，就必須讓自己值得愛。徐姜姜心底自卑又脆弱，她習慣了在困境里獨自行走，習慣了心事一個人扛，她害怕被愛的時候是發光發亮的磁鐵，不愛了以后被摒棄如履，她相信的太少，不信的太多，遇到太美好太慎重又太重大的事情，她總是下意識地想逃避。

說到底，是缺乏相信自己也可以的勇氣。

還好，關鍵時刻上帝用一周的出差任務負責把眼前事兒都抹平。

蠢百合的春天

回家路上，徐姜姜重重地吁了口氣才從出租車里走出來。

清冷的晚風穿過她的長發撫上臉頰，感覺有些寒冷又清醒，徐姜姜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決定上去敲門。

徐姜姜敲了三下，房門裂開一道長縫，葉飛在溫暖的燈光下探出頭。

她雙手毫不猶豫地攬上他的脖子，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她不知道他們的愛情是什么結局，也許從此相親相愛從此執手一生，也許困于油鹽柴米瑣事彼此傷害而分手。

但她依然愿意試一試。

夜色籠罩天空，月亮掛上枝頭，這是白日的結束，卻是他和她的開始。

誰說，蠢百合就沒有春天？

編輯/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