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喪

◎彭霞

哭 喪

◎彭霞

勞苦一生的李婆婆去世了。埋葬她的那天，村里與她相好的所有老人都來了。李婆婆一生為善，人緣很好。村里老人們既來送送她，更為了看看兒孫們的孝心。

李婆婆生前守寡，丈夫早年病逝。她獨自一人含辛茹苦將兩個兒子與三個女兒撫養大。如今兒女們都已成家，兩個兒子也算有出息。大兒在鎮里開辦了家小型制衣廠，雇請了十多名員工，每天大把大把地賺鈔票；小兒搞起了生豬養殖，年收入不低于二十萬。李婆婆苦盡甘來，總算熬來了好日子。沒料，還沒好好享受幾年，就突然離世了。

從火葬場回來后，盛放老人骨灰的靈柩剛被村里的幾位壯漢抬下車，便聽鞭炮炸響，哭聲震天，在吹鼓手們悲哀調子的嗩吶聲中，李婆婆的兒女與孫輩們頭頂白布跪成一片，個個淚眼朦朧。李婆婆的大兒手捧遺像，眼噙淚水，神色肅穆；小兒哽咽出聲，難掩悲戚之色。鞭炮響處，裊裊升起的煙霧中，黑油油的棺木散發著濃烈的新漆味道，夾雜著空氣中濃郁的火藥味，令氣氛更顯悲傷壓抑了。

一些老人難掩悲傷地擦拭著眼淚，還有一些站著圍觀的大媳婦、老嬸子，也情緒低落地忍不住落淚。而此時，唯有老人的大兒媳秀芝沒有哭，甚至連眼淚也沒有。她只是怔怔地盯著棺木，想著自己的心事，又似乎沉浸在往日的回憶里。想著想著，嘴角還浮現出了微微的一抹笑意，這一幕當然被那些圍觀的媳婦、嬸子們看見了。而棺木的另一頭，老人的二兒媳金花卻哭得死去活來，在地上打著滾，從放棺木的田埂上滾到干枯的稻田里，又從干枯的稻田滾爬到一條低淺的泥水溝里，最后，在眾人的拉扯下，又滾回到棺木前。滾得似個泥人般，又似個女鬼，披頭散發，糊了泥巴的臉面目猙獰，連鞋子也掉了一只，任多人強拽也拽不起來，眼淚鼻涕一大把，直呼：“我可憐的媽呀，咋不帶我一起走呢！”眾人唏噓贊嘆，真是難得的孝順媳婦！贊嘆完畢，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議論，聲稱，以后自己的兒子娶媳婦，也得娶如金花那樣的孝順媳婦。而對于秀芝，卻有不少人為李婆婆憤憤不平地罵：“這還能叫人嗎？李婆婆生前將自己喜歡的一對玉鐲贈送給了她，在老人去世后，她不僅沒有半滴眼淚，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村里老人為兒子娶媳婦，都以娶到秀芝那樣的不孝媳婦為恥。

當所有人都在背后指責秀芝的不孝時，唯有王婆婆不言語。王婆婆是李婆婆的生前好友，李婆婆的一切，唯有她最清楚。

前不久，李婆婆生病躺在床上，身子不能動彈，生活不能自理。王婆婆每次來看望，都是大兒媳秀芝把屎把尿地守侯在病床前服侍她，而老人的二兒媳金華卻以忙為借口，整天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偶爾來到老人病床前，都是趁四周沒人時，逼問李婆婆的錢與玉鐲放哪里了。李婆婆躺在床上雖不能動彈，可頭腦清醒，她向王婆婆訴苦，王婆婆內心雖氣憤，卻也無奈，二兒媳同自己媳婦是表姐妹，她不敢得罪。李婆婆曾告訴王婆婆，她手中的錢與玉鐲都是大兒媳秀芝給的，她生病，大兒媳不知聽誰說玉器能避邪。為了讓她的病盡快好起來，大兒媳特意花了兩萬多元，為她買來那對玉鐲。后來，病情加重，擔心自己不久于人世，趁著大孫女來看望自己的機會，自己將玉鐲與錢給了她，轉交給了大兒媳。故李婆婆贈送給大兒媳的玉鐲，只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老人的二兒媳，在老人生病后不僅沒有看望、侍侯過老人，甚至，還因為老人將錢與玉鐲還回給大兒媳而心生恨意地推了老人一把，致老人從床上跌下，骨折了大腿，加重了病情，而致老人的快速離世。

李婆婆走完了他的人生旅程，將美丑善惡留在了身后，任世人去評說。王婆婆懶得向世人辯解，是因為良心由自己評彈，而不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