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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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關

見到同仁，寒暄后的第一句話，基本都是，你們雜志還在扛啊，還沒停刊啊。這幾乎成了問候語，跟“最近你還好嗎”的意思差不多，我居然還受用，聽出的都是關切。

我對麥當勞的感情日益深厚是因為公司樓下的那家店，咖啡好喝又便宜，剛開始安慰自己要學會因陋就簡，進去買杯咖啡恨不得擋著自己的臉，后來習慣成自然這個強大的力量讓我把麥當勞的紙杯拿出了星巴克的感覺，當然現在路上舉著星巴克也會被嘲笑成做作的土鱉，我還是自我安慰地暗自夸自己的適應能力是多么的勢不可擋。在這家麥當勞里工作的阿姨越來越多，之前大廳打掃的是阿姨，后來后廚配餐的多是阿姨，再不久，連收銀的崗位也幾乎都是阿姨，和我相交甚好的是單獨賣咖啡的那位阿姨。因為我每天下午兩點都會去買咖啡，這個時間人也不多，漸漸熟了，這位阿姨就會在我等咖啡的時候跟我聊幾句，她特別善解人意，每天都盡量找不一樣的話題，簡短有內容，讓我不至于無聊，又不會在這短暫的幾分鐘講不完，顯得尷尬。

做咖啡啊，你別看我年紀大，我認真學過的，我會拉花。哎，我這代人，時運不算好，但是我們做事情都認真的。

我也有個女兒，讀初三了。我那天看著你帶著女兒從這邊過馬路來著，你女兒真漂亮。

我住在武清，其實離北京挺近的，可是我不能每天都回去，我得一個月回去一次，路費還是貴，為了孩子，我還得多上幾年班。我在那兒買了房子，就為了孩子讀書，我們從東北來的。哈哈，真的么，我沒什么口音啊，瞧您說的。

您用微信支付，能便宜幾塊錢，哦，還有還有，掃這個二維碼，能買一贈一，你瞧瞧，我也學會了這些時髦的高科技。

哎呀，咱們門口的地鐵能到南站了，這樣我回家就更快了。您知道我閨女其實特別喜歡我回家，她快中考了，心里煩呢，嘴上說媽媽別叨叨了，可是我看得出來，只要我回家，她就安心多了，她不喜歡我來這么遠打工呢。

您知道咱們北京的交通卡以后在天津也能用了，那我就能更常回去了，多方便。城際列車以后也能用的，要是再便宜點就好了。

再過一段時間，我可能就不能在咖啡區工作了，我年紀大了，形象不好。呵呵，您說笑，我哪看著年輕啊。以后會是一個小姑娘做咖啡，這小姑娘人挺好的，她還什么都不會呢，但是剛來就能升職，我們老了呀。我可能會被安排在后廚吧，沒事，我什么都可以。

她穿著藏青色繡著M的毛衣，黑色的半身圍裙顯得特別利落，她值班的咖啡臺面總是干干凈凈，頭發也特別整齊，可是兩鬢的白也特別明顯。她閑不住的，沒人買咖啡的時候，她常常幫另一個腰不太好的阿姨擦地。說實話，這個阿姨的咖啡就是比其他人做得好喝，濃度、溫度、奶泡的多寡，什么都剛剛好。

最冷的那天怕是小寒，下午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我是您小區邊的那個水果店，我們干不下去了，要關門了，您的儲值卡里還有9塊2，您來拿吧。我說我沒時間，錢不多，算了吧，你們保重。對方一個勁兒道謝，聽起來沒那么悲傷，一股子要從頭再來的氣宇軒昂。晚上回家，家門口掛著一只碩大的柚子，黃澄澄冰冰涼，可是比9塊2溫暖太多。

我們編輯部最年輕的一個90后小姑娘在年前領了結婚證，她說她也心情復雜，領證前抱著媽哭了一夜，把媽都哭煩了，可第二天一早就在朋友圈曬紅本本，其他年近30的姑娘們都真心實意咬牙切齒地恭賀她，全是剩斗士的團隊總算有人跳火坑了。

平安夜那晚，家里門縫塞進來一份小小的禮物，是一個3M口罩，精致的小卡片上一筆一劃寫著：祝您圣誕快樂，我是樓下房屋中介的小張。上海回來的北京大妞露西亞的時尚互聯網+項目上線好幾個月了，口碑好得不得了，現在已經有兩個寶寶的她成天忙于篩選投資商。堅強的師姐一個人在北京生活，孩子出國留學了，生病做完手術才告訴我，她一切都好，不忘囑我人到中年，要注意身體，珍惜健康。

世事再無奈，行情再憂傷，至多在冷啾啾的霧霾天混戰出陽光。

年關將至，如我們的專題，見微知著，反正多是歡樂的凡人故事。

李小米

201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