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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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著生命行走
●劉國林
術后5年,我依然快樂地托著生命行走。我自己不講,或許沒有誰知道我也是前列腺癌患者。雖說這是一種被醫學界稱為較為溫和的癌,但它依然可以隨時奪去人們的生命。據說在美國這種多發的疾病,成活率在5年以上就是很成功了。
2008年和2010年,我國歷史上發生了四川汶川和青海玉樹兩次大地震,數十萬鮮活的生命傷亡。這期間,我正在中華慈善總會任秘書長一職。雖說不是什么高官顯貴,也沒有什么實權私利,但操心的事的確不少。想想那些災難中瞬間逝去的同胞,看看那些失去親人悲痛欲絕的面孔,任何一位有良知有善心的人,都不會無動于衷,都不會不拼命地去工作!在我所供職的團隊中,不分白日黑夜,不論正常工作日還是節假日,沒有人喊苦叫累,沒有人講任何價錢!
2008這一年對我個人來說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外孫女毛毛這個奧運準寶寶降生,我可以當姥爺了。憂的是我的老伴突然患了重癥肌無力,據說這種病的患病幾率只有8~20萬分之一,至今病因不明。身體某一部位神經信號受阻,嚴重時造成呼吸肌無力而喪失生命。往日里休閑時我們還一起在住所的庭院里散步,怎么一下子就走不動路,左眼也睜不開了?她急我更急,但我還得強裝鎮靜地安慰她:“沒事兒,我們抓緊時間去醫院,說不定因頸椎不好引起的。”接連跑幾家醫院,但都沒有看出個結果。還是大女兒上網查詢后提醒說:“會不會是重癥肌無力?”我們才開始往這方面想,后來果然被同仁醫院診斷為此病。當時在北京有幾家治療這種病的門診,經朋友推薦,我們選定了北四環藏醫院。這是一家用傳統中醫梅花針治療重癥肌無力的特色醫院。患有這種病的老部長閻明復等都在這里治療過,而且效果相當不錯。
我和老伴都出生在貧寒家庭,從小養成了節儉習慣。在大學6年時間里,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日子,盛夏時節上街買的冰棍都屈指可數,更談不上到飯館里撮上一頓了。尤其是老伴,她半輩子勤儉持家,自己從不舍得多花一分錢。當時她所在單位是公費醫療,聽說到藏醫院要自費,心里猶豫了。“那要花好多錢的,不然就先別治了”“這怎么行呢?只要有希望,咱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治!”我堅定地說。此時,我看到老伴眼里浸滿了淚水。在家人的共同勸說和堅持下,老伴終于同意去試一試。
藏醫院離我們住的廣泉小區很遠,一南一北,距離大約有20公里,相比那幾家能治療這種病的醫院算是比較近的了。當時正是救災捐贈緊張的日子,第一線的工作不能丟,照顧老伴的治療也不能放。我寧愿自己辛苦一些,千方百計把這兩件大事處理好。剛入院時老伴情緒很不穩定。早上上班時,征得單位領導批準,我請司機師傅稍稍繞行一段,下車后去看她一眼;下班后,在妹妹的幫助下我胡亂地吃上幾口便裝好為老伴準備的盒飯匆匆趕去醫院。恰好家里女兒有車我自己又會開,這就少了許多麻煩。在老伴住院的幾個月里,我獨自一人開著車前后往返醫院近百次。尤其是晚上,坐在床頭陪老伴說說話,這對她是一種極大的精神安慰。主治醫生常半開玩笑說:“你多陪老伴呆一會兒,比我們打針吃藥還管用。這種病治療要有耐心和信心,情緒好壞很重要。”時間坐久了,老伴便催我趕快回家。我知道,她是擔心我天黑路遠不安全,擔心我第二天要上班太疲勞……
有時剛回到家便接到老伴打來電話:“你以后別來了,挺累的。反正我這病一時半會地好不了,余生我就一個人在醫院過……”“你不要瞎想,治療就有希望。即使往最壞處準備,大不了我辭去工作,做你的眼睛和手足。我們一起不離不棄地經歷了那么多磨難都挺過來了,難道還不能戰勝小小的病魔嗎?”我鼓勵她安慰她,兩個人的支撐力總比一個人要大。啥是幸福呢?人到老年,老伴健康不就是幸福嗎!經過一段時間治療,老伴的病有明顯好轉,出院了。回到久別的家,她的心情自然好了許多。后來我們聽說吉林延邊有一家診所,為鞏固治療成果,在友人的幫助下,我又帶老伴飛到那里治療50多天。真是善有善報,老伴竟然奇跡般地完全康復了。在妹妹的陪護照料下,在那座遙遠的邊陲小城,她度過了今生愜意開心的一段難忘時光。
或許是因為那段時間里工作過于勞累,或許是因老伴生病心情過于壓抑,我自己感覺身體有些透支,不經意間出現了少有的疲倦感。2010年6月,民政部機關組織的那次體檢中我已被查出前列腺有問題。那位十分負責任的老醫生反復叮囑說:“根據我多年從醫經驗,你的前列腺有不太好的腫塊,一定要抓緊時間去看門診。”我謝過人家,但心里并未當回事。大約過了一個月,那家體檢機構又專門打來電話催問:“你去門診看了嗎?”“還沒顧得上呢”,我說。“那怎么行啊?你那病確實不太好,千萬別耽誤了。”“好吧。”醫生如此負責,讓我好感動。我只好如實地把這一情況告訴了老伴。她聽后埋怨我說:“早就讓你去看你不去,工作再忙,也不能不顧身體。”我心里明白,老伴是真的心疼我,在她眼里我是這個家的頂梁柱,我要垮了,這個家就會坍塌。可我覺得能走能撂,總比她的身體要硬朗。到了是年的國慶前夕,實在不能再拖了,在家人的催促下我去了協和醫院泌尿外科,經抽血、化驗、B超等檢查,毛全忠教授看后很肯定地說:“你這個毛病需要手術治療。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給你預約病床,我直接給你做。”“但術前要穿刺”,他又補充說。“讓我回去考慮考慮再跟家人商量一下吧”,我說。
穿刺,是一種確診方法。我聽說過,那是一種很痛苦的過程,一般人都很忌諱,可我不怕。我有過數10年的軍旅生涯,什么苦都吃過,性格變得很剛毅。不就是疼痛嗎,我能忍受。老實說,雖然醫生都認為很嚴重,而我并沒有往癌癥那方面想。為了健康安全,家里人一致認為不要錯過這個機會,我也只能少數服從多數,為了全家的未來和幸福再次去了醫院。
穿刺是在協和醫院門診進行的。那天下午1點多,老伴陪我走進手術室。我很幸運,給我主刀的是有名氣的醫師周毅,他是協和醫院治療前列腺疾病專家之一,之前我曾拜讀過他與人合寫的這方面論文。這是一間不大的手術室,但設備設施和操作程序與大手術室無異。先是局麻,因部位敏感還是有些痛。麻藥開始發揮作用,又粗又長的取樣針頭開始扎進去,醫生操作的咯咯聲我能聽見。開始感覺還好,過了一會,大概是麻醉力降低或是腹部深處藥力未到,取樣鉗每夾一次便鉆心地疼一次。周醫生40歲左右,人很和藹,邊操作邊跟我嘮嗑。“不要緊張,疼一點屬正常。為慎重和準確,需要從腫塊不同方向多取幾個點”,他安慰我說。還談了當時人們關注的熱門話題慈善方面的一些事。整整用了47分鐘,取出22個點的活檢樣品,我也從手術臺上爬下來完成了任務。接下來就是等待化驗結果。
一周以后,我接到院方打來的電話。“是劉國林家嗎?報告單出來了,請家屬來拿一下。” “有什么問題嗎?我就是。”“來后再說吧。”對方沒有直接回答。其實我心里已經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早在1989年那個動亂的夏天,我也曾因病住進北京醫院內科。當時經檢查,醫生懷疑我患上胰腺癌,并說應屬早期,很有治療和科研價值。當時就是結果不讓本人看,而是先通知了我所在單位民政部優撫局。出院后我拿著片子找幾位專家看,大家意見不一,無法確診。動亂剛結束我便應邀飛去江西廬山給一個培訓班講課了。次年,根據組織安排,我以國務院赴井岡山第四批扶貧團團長的身份,被派到老區開始長達1年的扶貧工作。這10多年過去了,我這個疑似癌癥患者不是活得挺好嗎。我不相信我患前列腺癌,即使患上我也不怕。
在醫院窗口我如約拿到檢驗報告。不知是一時激動還是看走了眼,我看到我沒有癌癥,再仔細看看,我楞了一下神兒。那個4A紙印出的彩色圖形下面,分明寫著這樣幾行字:“2,4前列腺癌,分級3+4,1,3,5-11未見癌”。是我一時馬虎顧前不顧后看錯了。就在那一瞬間眼神變化中,被遞送報告單的那位女醫生發現了。“別急,這病能治。”話語不多,卻傳遞了人與人之間的友愛與憐憫,頓時我感到很溫暖也很感動。強裝若無其事的樣子連聲向那位素不相識的醫生致謝。我匆匆趕回家,一路上心中五味雜陳。跟老伴不能不說實話。她有文化,你不說,她一看報告單自己也會明白。跟組織不能不說真話,好讓主要領導對工作有個通盤考慮和安排。在許多人眼里,畢竟都會談癌色變。我很了解自己老伴,她雖說也是堂堂正正的老大學畢業生,有文化也有修養,但心眼兒并不寬敞,特別是遇到這種事,真的很難說能否承受這種壓力,萬一舊病復發怎么辦?我一時左右為難。紙里包不住火,天塌下來也得有人頂著,還是勇敢地面對現實吧!一進家門,老伴便急著問:“怎么樣?”“有點問題,不過要比想象的好,抓緊治吧”我喃喃地說。她大概看出點什么,一把把我手中的報告單拿過去,自己看起來。她還是無法控制這種突如其來的打擊,轉過頭去趴在床上大哭起來,我一時無語。站在一旁的妹妹不斷勸說:“哭有啥用,還不如想辦法找醫院抓緊治。你本來身體剛恢復再鬧出毛病可咋幫他呀!”妹妹的一番話使她有所醒悟。接下來我們開始理性地討論如何治療。當我們冷靜地面對現實時,正如毛主席說的,既來之則安之吧。或許這才是最好的選擇和正確態度。
接下來是如何治療問題。這畢竟也是個人一件大事。我們這一代人習慣了,凡事都要報告組織依靠組織。我拿起電話向正在內蒙公出的總會范寶俊會長和李本公副會長作了報告。他們剛聽到這個消息感到很驚訝。接著便安慰我說:“你家有老有小,一定要挺住,我們完全相信你能度過這一難關。總會的事你放心,先以治病為主。回京后我們再一起想辦法……”我們一起共事多年,兩位領導既是我的直接上級,也親如兄弟。他們的話語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和信心。
按照通常規律,穿刺后一個月內要實施包括手術切除等治療措施,否則容易發生轉移。不巧的是,我拿到報告已是國慶前夕了,不用說醫院不好找,醫生也要休假。等到節日假期結束上班再行動,的確有些緊張。好在這期間得到了衛生部原副部長彭玉老大姐等好心人的大力支持,在他們熱心相助下,節后很快聯系好協和醫院泌尿外科,并見到了這個科的主任、全國著名泌尿外科專家李漢忠先生。節后半個月,我接到通知,順利地住進該院泌尿外科病房。北京大醫院住院者本來就人滿為患,我能住上兩人一間的病房就很滿足了。人到醫院就好像到了能救命的家,無論家人還是我,心里都踏實了許多。接下來便開始做術前的CT、骨掃描、驗血等例行檢查。看上去一切還進行得順利,不出意外,大概在幾天以后就可以手術了。
那是一個周末的傍晚,主治醫生嚴維剛教授正式約我談話,通知家屬一起過來商量一下手術事宜。老伴和我的兩個女兒到場后,嚴教授作了簡短介紹:“手術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實施腫瘤切除,一種是不切除,在腫瘤周邊埋粒子即碘125。兩者各有利弊。前者少數患者問題主要出在輸尿管對接上,處理不好或自身原因會出現后遺癥。后者是近些年從美國引進技術,我們已有一定經驗。優點是微創,痛苦較小;缺點是處理不當容易將粒子落在直腸壁上或位移造成后遺癥。兩種方式請家屬選擇。”聽罷介紹,記者出身的大女兒以她特有的刨根問底的職業習慣,多問了幾句諸如后者技術在中國落地時間,是否成熟之類的話。事先她并不知曉嚴教授就是協和醫院引進這項技術的第一人,而且他們的一位副院長已經做過,效果不錯。嚴教授聽了女兒的“質疑”,心中顯然有些不悅。“你不懂這個專業,你們自己定吧”,他接著女兒的話說。我不希望這個場面尷尬,趕緊打圓場說:“嚴教授別急。我知道你和我女兒都是為我生命負責,作為家屬她不放心希望更完美請你別介意。我傾向做近距離埋粒子的治療方案。我是患者,最后還要聽我的。”老伴坐在一旁沒說什么,她確實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嚴教授說:“為慎重一些,也不急,你們還是回去好好商量一下吧。”這次術前談話就這樣收場了。雖然不是不歡而散,但至少氣氛不那么融洽。不論孩子們各自有什么理由和想法,我決意已定,要選擇第二種方案。第一,我還要工作。萬一出現意外,我總不能拖著尿袋上班。第二,依我的性格,我可以無怨無悔地去照顧別人,尤其是老伴。而成為別人的累贅讓別人照顧我,對我而言那是一件不能也不愿接受的痛苦之事。何況事前我曾同李漢忠教授交換過意見。他說,“老劉,做哪種手術都沒問題,成功率可以達到百分之百。但做第一種切除術,萬一輸尿管由于你自身原因出現問題,我真的無法擔保。再說,我看得出你無論對工作還是對家庭都是有責任感的男人,我真擔心萬一但出現意外你不能接受。”
回到病房,又是一番爭吵。我真的急了,大聲吼道:“手術在我身上,我的事你們不用管了。要是第一種,我就不做了,出院回家去!”老伴理解并支持我說:“你們都別說了,聽你爸的。他胸中有數。”
三天以后,嚴教授再次約我們見面時,情況發生了逆轉。他說,“根據放射科的報告,髂血管分叉處后方可見密度增高影,淋巴結轉移不除外。根據進展期前列腺癌不考慮實行根治性手術和近距離治療的原則,暫不做手術和近距離治療,可給予康士得進行內分泌治療。”這就意味著我們先前的爭論已無任何意義,只能打著鋪蓋卷出院回家了。我心情很沮喪,甚至有點絕望。因為我看過書本介紹,如有轉移跡象,那就意味著進入晚期,只能采用保守或稱估息療法。用中國的土話講,那就死馬當活馬治吧。我眼前這個處方不就是這個樣子嗎?可我還是心有不甘,一是放射科并非下了肯定結論,再說從理論上講,分級3+4應在中晚期之間嘛!我心里明白,應當相信和理解醫生,既然有疑點,人家從職業角度出發何必要冒風險呢。我也堅信,醫生們也絕不會因為前些天和我女兒交談中,有一點誤解和不快而難為我這個“慈善老頭”。利用查房機會,我再次同李、嚴兩位教授交換了意見。最后爭取的結果是,先出院回去服3個月的藥,期間再作一次CT檢查,如無大的變化,3個月過后即春節一過就來院接受近距離粒子治療。于是,我放心地離開了醫院。
2011年春節一過,我拿著CT檢查“大致同前”,核磁檢查“未見增高影”結論的報告重新回到醫院。手術很快進行,還是嚴維剛和周毅兩人親手“操刀”。手術進行一個小時,用特制射槍向直徑1.6厘米的腫瘤周邊埋下72粒粒子。比起穿刺,因麻醉面積較大,幾乎在無痛狀態下完成。只是術后好長時間我的雙腿好像長在別人身上,沒有絲毫知覺。術后連續幾天,都要尿血,這回可真的體驗了體外掛尿袋的滋味。不過這畢竟是暫時的。經歷這次手術“風波”,我和嚴維剛教授朝夕相處,反而成了好朋友。“君子不打不成交”,這也是一種緣分吧。5天以后,我請醫生提前拔掉輸尿管,出院回家,稍作休息便重新回到工作崗位。出院后遵醫囑,每日服一片康士得,每月打一支達菲林,要堅持9到12個月。雖然醫生提醒說此藥副作用較大,但服用和注射后才真正體會到它的威力。每天至少要出汗20次以上,頭漲,心情煩躁不安,頻繁排尿排血,夜難成眠……這就是醫生所說的,“類似婦女更年期的癥狀”。只要生命還在,遭這點兒罪,對我已無所謂,直當上帝不經意間同我開個玩笑吧。但每當想想女同胞們無法避開的這段經歷和由此而帶來的困擾,真的應當給予她們更多的理解、關愛和同情。半年后,我再度復查時,腫瘤明顯縮小,B超顯示只留下了像拖著尾巴的慧星一樣圍著腫瘤的包圍圈,PSA比值也從入院時的11.8降到0.003,幾乎歸零。
5年來,我幾乎不吃任何營養品、保健藥,就是我所喜愛的東北風味的家常便飯。我總結,關鍵是要有一個好心情。我曾寫下一首自勉的七律:
秋山日照彩云移,桑田風卷草木稀。
歲月無情催白發,壯心童顏仍奮蹄。
靜心勤耕尋常事,潔身書海筆作犁。
不計功名心無愧,自娛自樂夕陽里。
人生終有一死,有如四季變換萬植生沒,只不過是一種時空里的輪回而已。
2013年5月,我在中華慈善總會任職7年秘書長后在換屆中徹底退下來,保留了一個掛名的顧問頭銜。當宣布要離開崗位時心中多少還有些不舍,因為在全國慈善界還有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和朋友,還有自己供職多年那個可敬可親的工作團隊。我是很重情感的人,想到一旦離開,以后見面機會將會越來越少,“相聚時難別亦難”,心里還是有些傷感。但說實話,這一時的傷感,只不過是一種思維慣式并非有什么戀權戀位情結。“江山代有才人出”,新陳代謝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在我供職的那個年代,正是我國連發罕見的重大自然災害時期,也是廣大民眾慈善意識和行為大迸發時期。“千家萬戶談捐贈,城鄉無處不慈善”,那種自發的和被動員起來的慈善熱情,充分彰顯了我們的民族魂魄,那些可歌可泣的事跡,常常令人激動不已。汶川地震時,記得有一次我和一位北京的志愿者在中央電視臺參加一個直播節目。那是一位年輕小伙,看上去一臉疲憊,經介紹才知道他剛剛從災區第一線回來。做完節目,主持人說已到中午,要請大家吃頓飯。這位小伙聽后便說:“說實話,我已兩天一夜沒有吃上飯了,真的餓了。在咱北京,我現在能飽餐一頓大米飯就算奢侈了。你們知道我的戰友們嗎?他們在救人的廢墟口前,一瓶礦泉水不知要傳遞多少回也沒人顧上喝一口……因為我們的同胞埋壓在里面是死是活還不清楚,爭取一分一秒就可能救出一條生命啊!”“謝謝大家了,我得馬上趕往機場,要不就錯過航班了。”說完,他離開我們的座位,瞬間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眼里浸滿了淚水。我無法了解他在北京什么職業做什么,至少此時此刻他的行為讓你感動,讓你終生難忘!
中國現代慈善舉步維艱。這里傾注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智慧。正如作家李玉林先生在他所著的《慈善的高山厚土》一書中所言:當我們看到我國慈善事業在改革創新中不斷發展,當越來越多年輕有為的專業人士加入慈善工作者隊伍的時候,我們絕不應該忘記那些為我國慈善事業作出非凡貢獻的人們……每每憶起那些戰斗歲月,我由衷地為自己能在晚年從事一段慈善工作而感到欣慰和自豪。
人從現職崗位上退下來,生活還要繼續。剛回到家時,深深了解我的老伴并不擔心我有失落感,只是擔心我閑不下來,總是想方設法拉我做些瑣碎的家務事。“工作上的事不要想了,干了一輩子總該歇歇腳,給自己留點空間。”這是她常掛在口頭上的話。老伴說的并不無道理。想來余生不多,是該好好做個安排。剛離開總會時,我已經給自己定了三條原則:一是不做有損總會利益和聲譽事;二是不受委托不以總會名義做事;三是不評論總會是非之事。事實上我已如約踐行。
剩下來的時光,就是要做一個新起點上的“還債”人,讓自己的夕陽歲月過得充實、愉悅、安寧。先是還一筆友人的“文債”。大約經過半年多準備和撰寫,已經出版了20萬字的《現代慈善隨想錄》一書,并創作了近百首詩詞。再是要還老伴的“情債”。我從大學畢業后,青春年華首先獻給了部隊。在軍隊中數10年,我們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還不足300天!這對如今的年輕人來說或許很難理解,而在我們這一代人所處那個環境和時代,這便是一件平常之事。長期異地生活,老伴獨自一人撐起全部家務,身心承受著巨大壓力。欠著這份“情債”這輩子也難還清,但賦閑中總是有了這個機會。三是還自身“透支債”。患癌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癌嚇死。要遵醫囑但不過度治療,要心胸開闊堅持鍛煉,要忘記年齡保持上進。
假如生命再給我5年、10年或20年,我不敢講會創造帶瘤生存生活的奇跡,至少我會讓自己變得精神富有,生活多彩,無悔人生!老年人有時也要主動“沒事找事”。我喜歡花草,尤其在冬日里,看著室內那一抹綠色,一盆盆充滿生機的花草,令你心曠神怡樂而忘憂。望著望著,受人啟發,我決定給那些沉重的花盆裝上腿,讓它們成為能行走的花盆。找來工具和別人廢棄的材料,自己動手做起了帶轉向輪子的盆托。這下可好了,不但避免了搬動之勞累而且易于打掃衛生。老伴和家人看了都說不錯。雖說體力遠不如當年,但我仿佛又有一種重回年輕時代的感覺。看著自己用汗水換來的勞動成果,心中有一種特有的滿足感。妹妹還把我的“產品”拍成照片發到微信圈里,說“這是老劉剛剛加工出來的產品,數量有限,快來訂購,先到先得。”逗得我開心大笑。手機,對工作者而言是必不可少的通訊工具,按理說退休后就會用的少些,而如今卻依然成了我的隨身寶物。前幾天不慎把手機丟了,頓時與許多朋友親人失去了聯系,心里好一陣痛苦。女婿得知消息后,急忙陪我到移動通訊買了個比較前衛的4G手機。“買部能通話發短信的就行了”,我堅持不要高檔品牌機。可女婿硬是不同意,說:“錢多錢少你不用管,現在條件好了,老爸也應時尚一點。”買來4G手機,我現在不僅可以用微信與友人聊天,也可以自如地使用美化照片和網上購物之類的軟件了。我也喜歡自駕游,但出于健康和安全考慮,老伴和家人一直反對并嚴加限制。終于等來了一個機會。老伴從出生至今70年沒有見過父母的祖籍——河北玉田縣一個名叫后廠的偏僻小村,那里還有一位本家叔叔。她一直有一個回鄉尋根的愿望,2015年10月的一天,我親自開車送她回故鄉。雖然事先開啟了導航,因經驗不足,還是跑錯了路,計劃不到兩個小時的行程,結果足足跑了三個多小時才到達目的地。我們飛馳在高速公路上,遙望兩側色彩斑斕的深秋山巒、原野,心情格外舒暢。更重要的是我增強了自駕游的信心,也得到了老伴的認可和支持。
不久前,我去交通管理部門換駕照,工作人員看了看本子說:“老爺子,都70多了還開呀。”“我自覺還可以,就當鍛煉思維和筋骨吧。”他笑笑豎起了大拇指。結果順利地給我更換了一個有效期10年的新駕照。哈哈,再開10年我就80歲了。
托著生命行走的人,累,但卻快樂著……
寫于2015年12月 20、21日 廣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