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志俊
觸摸鄉情
文葉志俊
人到了中年以后,那些記憶的影子接踵而來地撩撥著懷舊的情懷,想用文字把它鏡頭似的輯錄下來已成了我此生唯一的選擇。
——題記
老房子像一幀老照片永遠供奉在我的情龕里,時不時翻出來總是那么親切,那么讓人魂牽夢繞。
老家最初在云霧緊鎖的四溝山上,三間山茅草搭蓋的僅能棲身的土房子是父母、婆婆、兄長那個年代的“幸福蝸居”。然而不幸的是被年幼不懂事的大哥玩火時燒成了灰燼。此后,我們搬居到山下的老莊里,重新蓋起了長四間的茅居。那以后就有了姐姐、我、弟弟和妹妹,老房子就成了我童年成長的搖籃,成了我永不褪色的記憶。
記憶中老房子非常破舊,山茅草蓋的屋頂管新不管舊,三兩年就得重蓋一次。窗子安的是“狀元游街”,其實是最簡易的四邊形方框內豎安著幾根木質的窗格,且美其名曰這么好聽的名字。門是四塊木板鑲成的,門上釘一對鐵鑄的門環,出門時一根木棒往門環里一插就算關門閉戶了。屋里是火炕,炕上撂一張席一床被就已經很奢侈了。火塘邊沒有板凳,幾個木墩就自然取而代之。然而最讓人頭疼的是這山茅草蓋的屋頂時間一長草腐爛朽,若遇雨天就天穿地漏,而且頻生草鞋蟲(一種長滿很多腿的蟲子)。最讓人無可奈何的事是多少次吃飯時碗里就有這種被煮熟的蟲子,這讓幼小的我非常倒胃。然而每當這時,三叔總是打趣地說,蒼蠅蚊子都是肉啊!我們兄弟姐妹卻哭笑不得。就是這樣掄一棒連擋都不擋的老屋,我卻在感情上割舍不下它,這也許印證了一句老話,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吧。就這樣,在老屋的火炕上,我在祖父無窮無盡的故事里萌生了今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奇思妙想,讓我的文字長出了飛翔的翅膀;在老屋的火塘邊,我在父親的三字經、仁義禮智信中領略和感悟了做人的根本,這讓我慶幸今生沒有誤走人生的彎路;在傍晚小橋一樣的炊煙里,我幸福地享受著母親一聲聲親切地喚我的乳名,我由此在臨行密密縫的母愛之中橫渡著人生的春夏秋冬......老房子就像一件溫暖舒適的襁褓讓我苦澀的年華一直充滿著溫馨和祥和。
今天,老房子沒有了,父母走遠了,我的思念卻愈來愈濃郁起來。突然,一曲催人淚下的《想念父母》深深地激蕩著我的心扉,“翻開記憶的照片,我想念母親,再也感受不到你溫暖的嘴唇;夢中難得一見我的父親,多想再一次看看,看看你慈祥的眼神……”老房子,我懷念你,父親母親,就讓兒子在夢中找到你們!
記憶中老碾子就孤零零地蝸居在老屋外的一角,顯得憂心忡忡,郁郁寡歡。其實,老碾子早就從為村民加工糧食的重任上淡出了,成為一個時代的縮影和標志,讓后人睹物思昔。
我是在祖母和母親推碾子的旋律中長大的,因此對這種原始的加工糧食的作坊了如指掌。老碾子不知是從哪朝哪代就和山里人的命運拴在了一起。它由一碩大的磨盤和一圓柱型石磙組成,石碾重約百斤,石磙的齒棱緊扣磨盤的凹渠,一側安有推磨的枷絆和手柄。春夏秋冬,母親就和祖母輪流推著將糧食在碾子上碾碎,也將一天天的日子在碾子上碾碎,再用圓籮篩出細面粉,如此反復,直到糧食成為麩皮。那陣,山里的水磨坊屈指可數,它們很難滿足鄉親們的一日三餐,所以多數人家門上都備有這種應急的簡易加工糧食的土法機械。也真是呀,不趕早,不占磨,不給人家紅臉,也不給磨主子打磨磕(一種用糧食替代加工費用的交換方式),何樂而不為呢?
老碾子在今天的年輕人眼里是個罕物,它土得掉渣,原始得就像老古董。但它真正鮮活了那個年代,讓我的記憶總是那么親切地點綴在滾燙的鄉情里。
觸物思情,觸物思親,我的記憶里母親和祖母推著一輪石碾,在碾盤上咯吱吱地轉啊,她們轉老了自己的青春年華,也轉新了一個朝氣蓬勃、潛力無窮的鄉村……
老水泉在村后的溝溝里,就是這眼淙淙細流的生命泉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村人,滋潤了村莊。
即使一步路不走也能在自家的廚房里感受到一股生命旺泉的今天,我仍常常徜徉那條通往老水泉的被青草簇擁的小路上,讓懷舊的思緒在這條漸隱漸現的荒路上不停地搜尋,輯錄那個艱苦歲月里勺桶碰撞的聲音和那不絕于耳的鄉親們的笑語聲。這是他們早早地起來去老水泉里搶金水和銀水,回來時把一挑冉冉升騰的朝陽挑回了家,把一天初綻的晨光挑回了家。立刻,家家房上的炊煙就香透了整個村巷。
那陣,村里百十戶人家都去后溝的老泉里汲取這甘醇的泉水維系歲月。鄉親們愛泉就像愛自己的眼睛,他們把泉里泉外打掃得干干凈凈,泉臺修得方方正正,泉口用青石板鋪就。一口旺泉春冬四季瓢舀不竭,甘甜爽口,清冽旺盛。那陣,村里通往水泉的路面光光滑滑,如油涂抹。兩面開滿了繁盛的野花,給人一種詩路花雨的感覺。我記事起,這眼老水泉就這么充滿活力,充滿情趣。我多少次看到村里的那些嬸子、嫂嫂和青壯后生在這條小路上晃晃悠悠的,勺桶很有節奏地奏響了一路交響曲。長大了我也加入其間美美地享受著這份無限的樂趣。
隨著新農村建設節奏的緊鑼密鼓,農村解決了交通不便和用電吃水難的問題。我所居住的鄉村也同樣獲得了巨大的改變。不用走遠路,腳一邁就坐上了汽車;足不出戶,水龍頭一擰現代鄉村的韻律就傾情噴涌而出。
如今的老水泉老得只剩下了記憶,它呆呆地蝸居在那條荒蕪的溝渠里看秋葉不停地飄落,看山花一季季凋謝,看太陽和月亮像走馬燈似的往往復復,看歲月的腳步一直向前,永不停歇。(責任編輯/文風 設計/毛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