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遠 原載《中國貿易報》
溝通東西、勾連古今的“當代定瓷之父”陳文增
文/袁遠 原載《中國貿易報》
Master Chen Wenzeng: the father of contemporary porcelain with Kiln Ding style
6月16日10時, 被譽為“當代定瓷之父”的國家級非遺傳承人陳文增告別儀式在尚未開館的陳文增定瓷藝術館舉行,千余人趕來送大師最后一程!
陳文增從事定窯研究生產40年,使失傳800年的定窯絕技復活并得以發展,被業界稱為“名窯復興時期中國定瓷之父”。其開啟的定瓷、詩詞、書法之三聯藝術獲世界吉尼斯之最,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挖掘和傳承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近些年來,在陳文增和一眾“定瓷人”的努力下,定瓷已經形成了藝術、仿古、日用三大系列百余品種的生產規模,產品出口日本、美國、加拿大、馬來西亞、香港、澳門等國家和地區。陳文增創作的多件作品被英國珍寶博物館、人民大會堂、中南海紫光閣、國家博物館、中國美術館等收藏。4月22日,陳文增、藺占獻、和煥創作的7件定窯作品被故宮博物院收藏。
記者在對大師的數次采訪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對定瓷事業執著、嚴謹的藝術態度。回顧大師的青年時代,陳文增進入保定地區工藝美術定瓷廠定窯實驗組工作。他和團隊成員藺占獻、和煥一起去多地學習制瓷工藝,將能搜集到的瓷片送去做成分檢驗,數次進京到故宮博物院研究定瓷實物并請教專家,終于在材料、拉坯、銑削、刻花、施釉、燒制等方面逐一取得進展,全面破譯了定窯工藝過程,使失傳800年的歷史名窯的精湛工藝重現人間。
陳文增曾經告訴記者,為了定瓷事業,自己人生中的幾個最重要時刻,他都不在現場。結婚當天,全家人都聚在家里等陳文增回家,一心撲在解析定瓷工藝上的陳文增,一直讓新娘等到晚上11點才回家成親,家人的委屈可想而知。陳文增卻堅持,家里的事情都是小事,工作上的每件事都是大事,當然要先顧大事,再忙小事了。
還有一次,陳文增的大兒子出生,家里人拉著馬上就要臨盆的妻子去醫院,因為是鄉村土路,孕婦一路顛簸、苦頭吃盡,這一回,陳文增依然沒有出現。在去年陳文增赴紐約參加他個人的“紐約中國定瓷大師三聯藝術展”上,陳文增談到定瓷藝術,談到他這些年在定瓷事業的付出時,回顧了這段往事,到場的百余名紐約專家、藝術家、收藏家和藝術愛好者聽聞此事,無不潸然淚下,原本對定瓷一無所知的他們,因為大師動情的描述,而對定瓷藝術艱難恢復的歷程,對陳文增傾盡一生的奉獻肅然起敬,陳文增也為定瓷藝術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給現場和未到現場的人們上了最生動、感人的一課。
因為成功復興定瓷,陳文增早已是行業里公認的“當代定瓷之父”了。然而,在我眼中的陳文增,卻絲毫沒有藝術大師的倨傲和自滿。每次采訪,談到定瓷復興和光大,老人總是緊鎖眉頭,看到的都是定瓷光復事業中的不足之處,以及無數亟待完善的事情。陳文增不止一次告訴記者,中國陶瓷要想真正走出去,和國際接軌,首先陶瓷中的有害物質鉛鎘的溶出量要控制好,要符合國際標準;其次,陶瓷產品的花色、造型、裝飾方面也要和國際接軌,符合西方社會的審美要求;再次就是產品的創意、設計上有特色,才能在國內外市場上打出一片天地。
很難想象,一介大師,考慮的盡是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情”,完全沒有我想象中藝術家那種揮灑自如、不拘小節的做派。不僅如此,大師在對其徒弟學手藝過程中的嚴格控制,也可以看出那深浸大師骨血里的“工匠精神”。
1997年,陳文增設計了一款新作品“盤口刻花瓶”,徒弟在經歷了一次次失敗后,制作出來的花瓶已經和老師的作品幾乎一摸一樣了。但“不近人情”的陳文增卻指著瓶口的花紋直搖頭,還讓他把作品砸掉。徒弟不解,“難道這么一點點花紋上的差別都不行嗎?”陳文增耐心地給徒弟講解其制作中的技巧和心得:“咱們這個活兒是個手藝活兒,現在講是藝術家了,過去就是手藝人,手藝人就得對自己的手藝負責,講究精益求精,一絲一毫不能差。”陳文增常掛在嘴邊的話是“事差分寸、理可通之;藝差毫厘、道所不容”。意思是說,做事情不一定按照固有思路,最終能行得通就可以了,但做手藝,一絲一毫都不能差,這才是一個真正匠人所具有的精神。
為了定瓷事業,陳文增殫精竭慮、身心俱疲。家人告訴記者陳文增離世的消息時表示,他太累了,想歇歇了!我知道,陳老并不想馬上離開,還有很多未盡的事業等待他一手操持。陳文增生前對記者表示,中國的古瓷揚名世界,但成功獲得“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殊榮的中國瓷器,僅有青瓷一家。他打算為定瓷申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繼續付出努力。我們知道,申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項艱巨的工作,很難想像沒有了陳文增的定瓷申遺之路,該有如何艱難。
陳文增還曾堅定地表示,定瓷的發展必須靠藝術品與日用品兩條腿前進。民用工藝不僅要飛入尋常百姓家,還要走出國門,走向世界各地。對于未來定瓷民用工藝的發展前景,陳文增一直躊躇滿志,一直到生命最后時刻,大師還牽掛著:定瓷要想規模化進入國際市場,在產品設計與國際標準的接軌上還要花大力氣。而這一切,大師再也無法參與其中,繼續他苦心孤詣的研究和創新了。
還有對定瓷后繼人才的培養上,大師的撒手人寰也給這一事業帶來了巨大的創傷。陳文增參加韓國首爾“京畿世界陶瓷雙年展”時,在首爾廣場看到六百名小學生在做陶藝的場面,很受觸動,還寫下“不復名窯襄后俊,吾今愧作異國行”的詩句!今后,沒有大師如師如父的叮囑和深責,中國定瓷藝術家成長之路該如何艱辛?
陳文增走了,陳文增精神卻永留在了世間,他忘我的投入事業、一絲不茍的工匠精神、苦心孤詣的藝術追求,都是他留給后人的寶藏。這些寶貴精神財富將永遠伴隨后人,激勵一代代定瓷人,為他們照亮定瓷光大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