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翠平
[第三部分]媒體藝評定瓷活了他卻走了
文/張翠平
Master Chen Wenzeng has passed away while porcelain with Kiln Ding style being present
1978年,保定地區工藝美術定瓷廠來了一位會寫字的臨時工。當時誰也沒想到,就是這位臨時工,花了30多年時間,讓失傳800年的歷史名窯重現人間。
這位臨時工就是陳文增。如今,定瓷“復活”了,但書寫定瓷復興神話的陳文增卻于昨日凌晨四點五十五分因病去世,年僅63歲。
據悉,陳文增的遺體告別儀式定于6月16日上午10點在陳文增藝術館舉行。
1、致力于定窯恢復、研制工作,在沒有任何工藝記載和技術資料的情況下,對定窯工藝過程、造型風格、裝飾特點以及文化背景進行了全面破譯。
2、成功地研制出定瓷特有的刻花刀具(單線刀、雙線刀、組線刀),解開了古定瓷刻花之謎,打破了陶瓷史上定瓷雙線紋樣“刻一刀,復一刀”的說法,總結出“刀行形外,以線托形”的經典刻花理論。
3、課徒授藝,培養了大批定窯藝術人才,為定窯的長足發展打下了堅實基礎。
4、結合實踐,撰寫理論。先后出版《定窯研究》《定窯陶瓷文化及其造型裝飾藝術研究》,填補了定窯無理論的歷史空白,為當前定窯生產制作起到了指導性作用。
1954年,陳文增出生于河北省曲陽縣。曲陽古屬定州,是宋代五大名窯之一定窯的發祥地。在家鄉的土地上,隨處可見裸露在地表的瓷片,這些帶有龍鳳花紋的瓷片,是陳文增復興定瓷夢想的起源。
陳文增在60多年的人生歷程中,取得了輝煌成就,到達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他經歷之坎坷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陳文增的傳記《陳文增與定瓷復興》作者、藝術評論家王俊霞昨日告訴記者,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陳文增沒上完小學就被迫輟學,但他沒有屈服,依然偷著去聽課,找學校的老師幫著買課本。后來,不管是當牲口飼養員,還是在地里干活,陳文增一直堅持練習書法,“他每天就睡4個多小時,除了干活,就是練習書法?!彼栽谒?0多歲的時候,定瓷廠要招一批在茶杯上寫字的工人,作為“會寫字”的陳文增才有機會開始了他與定瓷緣定終生的傳奇。
從1978年進入定瓷廠成為一名制瓷工人,到與世長辭,近40年里,陳文增在沒有資金、沒有參考文獻的情況下,經過上萬次反復試驗、摸索、學習,終于使得失傳800年的定窯工藝日漸恢復。
河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鄭一民跟陳文增相識30多年,昨日,他告訴記者,“認識陳先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他正處在探索最困難的時候,原來的廠子倒閉了,自己也沒有工作了,領著幾個人創業,多次試驗也不成功,極其窘迫?!?/p>
復興定瓷的歷程可謂舉步維艱。陳文增生前接受采訪時表示,最困難時工人曾連續八個月發不出工資。鄭一民說,就連結婚,陳文增都是帶著一身拉坯的泥水被拉到現場拜了天地,然后又回到作坊。
鄭一民說,陳文增是杰出的燕趙“大工匠”,是定窯的李保國,他年僅63歲就因病離開,不僅是定瓷的損失,也是燕趙文化的巨大損失。
功夫不負苦心人,1996年,定瓷公司承擔的河北省科委計劃內項目“日用美術定窯陶瓷及產品”通過河北省科技成果鑒定,專家們評語:“瓷質接近古定瓷,工藝技術達到宋代定窯水平?!敝链?,定窯才真正恢復。
龐永輝是陳文增的入室大弟子,他認為老師之所以能在那么艱苦的條件下,依然感召了一大批人跟他一起復興定瓷,就是因為老師初心特別正。龐永輝告訴記者,“我們公司連續十幾年在縣里都是納稅第一名,但大家都不知道,在公司特別困難的時候,陳老師也一直堅持交稅。當時好多人勸陳老師適當“變通”合理避稅,但他說,定瓷公司只要讓我經營,我就必須依法納稅?!?/p>
可能有人覺得陳文增迂腐,但他就像孟子說的“養浩然正氣”。龐永輝說,“陳老師心存正氣。人正、心正、事正,所以他所有的發展都在一個正確的路上。”
陳文增還是一個特別幽默積極的人。王俊霞告訴記者,陳文增叫兩個兒子“大德安”“小德安”,其實是“大蛋兒”“小蛋兒”的一種詼諧的稱呼。
龐文輝給記者講了一個故事:“1995年,公司發展特別困難的時候,陳老師家里一分錢都沒有。當時我在陳老師家里吃住,有一天師母弄了一些紅薯梗,把葉去掉,炒了炒。吃飯的時候陳老師開玩笑說,家里沒錢你還吃蒜薹。師母說,你還想吃蒜薹,美得你,這是紅薯梗。陳老師說,紅薯梗做出蒜薹味來了,我還得再吃一碗?!?/p>
龐文輝說,這件事感染了自己一輩子,“陳老師對事業的那種矢志不渝,任何東西都撼不動,所以他才會不管多艱難,一直保持著樂觀精神?!?/p>
接觸過陳文增的人都很容易被他感染。為了寫《陳文增與定窯復興》這本書,王俊霞跟蹤采訪陳文增三年,她說:“我覺得相當于陪著他走了一次他的人生,通過這三年時間,我自己也獲得了很多能量?!?/p>
寫這本書的過程中,陳文增的嚴格也讓王俊霞印象深刻,“我覺得他是一個追求完美到近乎苛刻的人,在這本書出版之前,公司做了一批孩兒枕瓷器,眼睛的部位不是特別精美,但不是內行根本看不出來。他堅決要求召回那些產品,然后處分了相關工作人員。”
陳文增也是位嚴師。他對徒弟之一的韓慶芳,也是他的外甥女,要求更嚴格。
王俊霞告訴記者:“有一次客戶購買了定瓷的一個魔壺,因為皮塞不結實要求更換,韓慶芳給換了一個,客人還是不滿意。韓慶芳覺得是客人矯情有些不耐煩,說再換一個也是這樣的,不給換。陳大師就有些惱火,‘知道你這樣就不該讓你來這上班,你沒資格做定瓷?!n慶芳也回了一句:‘知道你是這樣的,我就不來了?!敃r覺得舅舅向著外人,心里很委屈。結果陳大師說,‘你再說一句,今天我就要替你爹娘教訓教訓你!’韓慶芳看舅舅是真火了,嚇得躲到別的屋子里,陳大師踹門要打她,被人拉住了。后來,慶芳還寫了一份深刻的檢討?!?/p>
龐永輝告訴記者,陳文增不僅是單純的陶藝家,他的詩詞、書法都是國家級水平,作品肯定能傳世。但對于陳文增而言,更看重的是文化,是傳承。
所以生前,陳文增就把自己數十年創作的三千件瓷、詩、書法作品悉數捐贈國家?!袄蠋熑ナ狼耙欢螘r間就已經不能做陶瓷了,當時他就說,不能再賣了,全賣了,被有錢人收藏到家里,大家看不到?!饼嬘垒x說。
如今陳文增的公司有近百人,都是各工種的技術能手。定瓷的傳承是陳文增最放心不下的,所以他出版了《中國定窯》《定窯刻花藝術》《陳文增定窯訪談錄》等多本專著;他提出了“大師授徒”的傳承機制;他還兩次宣布“有條件無償轉讓定瓷配方”;他還有一個建設定瓷文化產業園的構想,但隨著大師猝然離世,這件事成了遺憾。
多年來忘我地投入定瓷復興的陳文增,身體嚴重透支。龐永輝告訴記者,師父30多歲時就罹患心臟病,近年來更是被心臟病、糖尿病以及頸椎病等困擾,“他的手臂沒有力氣,已經做不了陶瓷了。今年過完年后一直斷斷續續住院。上個星期我去看他,然后直接去了天津出差,今天(12日)早上四點被電話叫回來,但是沒趕上見師父最后一面?!?/p>
據了解,陳文增遺體告別儀式定于6月16日上午10點在陳文增藝術館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