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爪鋼琴師

穆曉婧

貓爪鋼琴師

穆曉婧

很多年后，我依然記得第一次把貓爪放到琴鍵上的感受。軟軟的手掌、暖暖的琴鍵，用力一敲，“叮咚”聲響，像極了貓尾草的味道。

我是一只貓，也是一名鋼琴師。

渾身雪白的我自出生便被爸媽寄予厚望。媽媽說，當我睜開眼睛時，她從我藍色的眼睛里看到了優(yōu)雅的舞步，因此我注定要成為貓界的一名頂級舞蹈家。

我曾經對著鏡子看了很久，除了發(fā)現眼睛因為失眠有些血絲，眼角因為喝水太少有粒眼屎外，沒有找到一絲所謂的優(yōu)雅的舞步。還有，我發(fā)現我的眼睫毛很好看。

當我把我的困惑告訴爸爸時，他笑了很久。那“喵喵”的笑聲讓他長長的胡須在風中左右搖擺，看上去很好玩。

“哪里有舞步，”爸爸捋一捋胡子說，“我明明看到了遠方的詩歌。”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我有種不好的感覺。我知道，不管他們看到了什么，本貓的童年都要交代進去了。

爸爸用十條小魚干堵住了我號啕大哭的嘴，然后把我送進了街角的貓族學堂。在那里，我和很多同樣命運的貓們開始了學校生活。

族長戴著厚厚的老花鏡，弓著背，念課文時喜歡搖頭晃腦。他說，小孩子就要多讀書，將來才能考個好學校，找個好工作，為貓族崛起而奮斗。

每次考試，族長都要求家長在試卷上簽字——蓋上一個大大的貓爪印。

我把自己的貓爪放在爸爸大大的貓爪印上，感覺到一種慌張——很多年后，我是不是也要給自己的孩子蓋這個爪印呢？那時，我的孩子是不是也有和我一樣的感受？

本以為媽媽已經忘了她所說的“優(yōu)雅的舞步”，當我把拼了半條命復習才考來的100分呈上的時候，媽媽踱著步子來到爸爸身邊，兩人會意地點點頭笑著說：“你要有些特長才行，去學舞蹈吧，我親愛的孩子。”

媽媽同樣用十條小魚干堵住了我驚訝得合不攏的嘴，然后把我送到了街角的舞蹈學校。每天從學堂放學后，我都要去舞蹈學校，在那里，我和很多同樣命運的貓開始了舞蹈生活。

教舞蹈的老師是貓族的明星，舞步優(yōu)雅，氣場強大，舉手投足都讓我膜拜良久。但是，我真的不喜歡跳舞。不知道誰說的“貓是天生的舞蹈家”，說這句話的貓一定沒有考慮到不喜歡跳舞的貓的感受。

我攢了很久的零花錢，一口氣買了二十條小魚干，將它們整整齊齊擺在桌子上，我要和爸媽談談。我決定把吃掉的小魚干還給他們，不再去學校，不再去跳舞。

爸媽收下了我的小魚干，充分肯定了小魚干的新鮮和美味，又對我敢于表達想法的做法表示了肯定，然后……然后……爸爸用一記狠狠的貓巴掌結束了這場交談。我清楚記得，他的貓爪蓋在我的臉上時，貓爪的掌紋和蓋在試卷上的簽名一模一樣。還有，他的貓爪很腥，因為剛剛抓完我給他們的小魚干。

很多年后，我再次回想那次不愉快的交談，并沒有后悔，我為自己敢于說出自己的想法感到驕傲。我知道，當一只貓敢于表達自己的想法時，她已經長大了。唯一后悔的是，那二十條小魚干，我竟然一口都沒嘗。

一個沉悶的午后，我躺在學堂外的草叢邊，享受著陽光和青草的味道。貓尾草的影子在風中閃動，我把貓爪放在跳動的影子上，晃動的光亮和暗影之間，時間靜靜流淌。不知道哪里傳來鋼琴的聲音，歡快的音符隨著手掌上的影子一起跳動。從沒有這樣的感覺，整個世界在鋼琴聲里變得安靜下來，風聲也靜止了。帶著貓尾草香氣的琴聲擁抱著我，我把貓爪緊緊攥住，久久不想放開。仿佛我的貓爪里攥住了音符，攥住了琴聲，攥住了未來。

那一刻，我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未來——我要用我的貓爪彈琴。

我把想法告訴了爸媽，這一次沒有了小魚干的撐腰，明顯底氣不足。

“從來沒有一只貓能彈琴，不行！”

“彈琴要有很長的手指，貓爪都是肉墊，不行！”

“是貓就應該學跳舞，這是我們貓科的天性和特長，彈琴，不行！”

“跳舞可以鍛煉身體，彈琴坐在那里不動彈，會變得很胖，不行！”

“彈琴會引起氣候變暖，海洋上升，島嶼淹沒，不行！”

“彈琴會造成經濟下滑，魚干價格上漲，不行！”

“彈琴會讓血壓升高，感冒爆發(fā)，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我竟無言以對。看著爸爸攥緊的貓爪，我跳開了，我不想臉上再被印上貓爪印。

我打算開始攢錢，偷偷地攢，準備偷偷學鋼琴，可是我沒有零花錢，這是個問題。

在那段時間里，爸媽很好奇，為什么我食量大增。我每天都讓他們多給我買兩條小魚干，我要攢著小魚干，攢得足夠多了，就去賣掉，賣掉錢用來學鋼琴。每天兩條小魚干，一個月就是六十條，半年就是三百六十條，一年就是……這算數太難了，算不出來。就這樣吧，計劃開始實施。

每天兩條，我把小魚干藏在臥室，每晚都會在小魚干香香的美味里笑醒，我知道那是鋼琴向我召喚的味道。一個月過去了，鋼琴向我召喚的味道越來越強烈，直到把我從夢中熏醒——沒放在冰箱，小魚干臭了。

那一夜，爸媽戴著口罩坐在我對面，我和我的六十條小魚干被一群該死的蒼蠅包圍。我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和微笑，但是蒼蠅的“嗡嗡”聲讓我惡心得作嘔，或許是小魚干的臭味吧。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著，我低著頭，搓著貓爪，如實交代了存魚干賣錢學鋼琴的念頭，期待著換來一巴掌重重的貓爪印。

爸爸伸出貓爪想捋一捋胡須，可是發(fā)現自己還戴著口罩，就放棄了這個意味深長的動作。他走到我面前，用貓爪拍了拍我的頭：“你居然堅持了一個月，看來是認真的。”

“我知道錯了，對不起。”我低著頭，等待著重重的貓爪印。

“為什么要‘對不起’呢，因為沒有把魚干藏在冰箱嗎？”爸爸扭頭對媽媽說，“快把屋子收拾下吧，屋子雖然不大，但還是放得下一架鋼琴。”

我愣住了，抬起頭，我知道自己藍色的眼睛里已經布滿淚水。

“你們同意了？”

“為什么不呢？一個能堅持藏一個月小魚干的貓，還有什么做不成的嗎？”爸爸摘掉口罩，捋了捋他長長的胡須。

鋼琴在第二天的下午運到了家中，小魚干腐爛的味道還沒有散去。我坐在鋼琴前面，用肉肉的貓爪摸著黑白的琴鍵。軟軟的手掌、暖暖的琴鍵，用力一敲，“叮咚”聲響，像極了貓尾草的味道。

［點評］華東師范大學教授、著名文化學者羅崗：

現在各類創(chuàng)意作文比賽的作品，應該說不乏充沛的想象力，甚至可以奇思妙想、天馬行空……然而一篇好文章，光有高蹈的想象是不夠的，還需要具有一種用想象力穿透現實的力量，這樣才能使想象既飛躍云端，又扎根土地。

初讀《貓爪鋼琴師》，開頭就是“很多年后，我依然記得第一次把貓爪放到琴鍵上的感受。軟軟的手掌、暖暖的琴鍵，用力一敲，‘叮咚’聲響，像極了貓尾草的味道”，感覺很有味道，但也擔心只是“擬人化”地描寫“喵星人”彈鋼琴，可能流于一般。可接著往下讀，不僅通過“喵星人”受教育的狀況諷喻了現實——“每次考試，族長都要求家長在試卷上簽字——蓋上一個大大的貓爪印”——這一點也許不難做到，別的作品也會處理類似的問題，尤為難得的是，這種規(guī)定好的、似乎與“喵星人”天性相符的教育狀況恰恰構成了“貓咪”學鋼琴的最大障礙：“是貓就應該學跳舞，這是我們貓科的天性和特長，彈琴，不行！”“彈琴要有很長的手指，貓爪都是肉墊，不行！”“彈琴會造成經濟下滑，魚干價格上漲，不行！”……于是乎，“優(yōu)雅的舞步”和“軟軟的手掌”都因為“喵星人”應該“學跳舞”不適合“彈鋼琴”而落到了實處。文章中所有的想象都與“喵星人”的特性聯系在一起，想必作者是做了一回生活的有心人。可“我”這只注定要不走尋常路的“貓咪”，卻要將“不可能”化為“可能”，偷偷攢一個月的“小魚干”，很有童趣，而“六十條小魚干”因為沒有放進冰箱最終發(fā)臭，看上去是一個“悲劇”，“那一夜，爸媽戴著口罩坐在我對面，我和我的六十條小魚干被一群該死的蒼蠅包圍”；但為了夢想，能夠堅持一個月 “攢小魚干”，這份堅持最終讓爸媽“點贊”：“屋子雖然不大，但還是放得下一架鋼琴”！“悲劇”就這樣變成“喜劇”，文章篇幅雖短，翻轉得卻頗為自然，可以看出作者的匠心所在，雖然題旨依然著眼于勵志，但因為有了這份匠心，才能轉陳出新。

湖北大學2016級學科語文研究生程欣：

優(yōu)點體現在以“貓”為第一人稱，以動物的口吻講述了一只“貓”如何通過努力達到學習鋼琴的目的，拉近了與讀者的距離。文章的內容前后呼應，兩次談及貓爪放在琴鍵上的感受和貓尾草的味道，雖然中間歷經了他人的阻攔和質疑，但是最終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選擇，更是側面隱喻作者實現了自己愿望的滿足感，作者將自己幻化成為一只貓，的確，一條追求夢想之路在“貓”的演繹下淋漓盡致。在當今的社會背景下，具有更深刻的啟發(fā)意義，堅持是通往成功的唯一捷徑。

文章指出了當今社會普遍存在的青少年自我發(fā)展方向不明確，面對質疑和難題難以堅持等問題，因而青少年只有堅持才能獲取成功。從長遠的目光來看，本篇文章對于青少年的日后生活更是具有指導意義，孩子們的生活要具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采取行動，堅持自我才能促進自我發(fā)展。

［作者單位：新疆烏魯木齊市第一中學指導老師：霍 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