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

孫全鵬

鬼子進中原那一年，將軍寺一下子來了幾個逃荒的外地人。大家躲在里面，討論著即將面臨的戰爭，流露出一種恐懼。

高鼻子老人說，鬼子可厲害了，殺人不眨眼，一刀就死一大片。

還得趕緊逃，聽說又要打到這里了。一少年說。

幾個人隨身帶的食物吃完了，就想到了和尚。和尚拿出來饅頭給他們，幾個人接過饅頭，有點感激，喝著水，開始吃起來。

高鼻子老人問和尚，你怎么做起了和尚呢？

其他人一下子有了精神，瞪大眼睛聽。

和尚說，還不是這該死的鬼子？本來我也有寺院，可是鬼子來了，燒了寺院，方丈和幾個師兄也都被鬼子殺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啥當和尚呢？高鼻子老人說。

和尚嘆了一口氣說，三年前媳婦被鬼子殺死了，我就做了和尚，可是鬼子又來到了寺院……

大家吃著饅頭，望著和尚說，是啊，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和尚還有媳婦，你說他媳婦漂亮不漂亮？少年說。

幾個人聽了，吃吃地笑了。

和尚一身舊僧衣，拜了拜那尊殘舊的佛像，大伙聽不懂他說著什么。和尚轉過頭，大家停止了談笑聲。高鼻子老人笑了，開始稱和尚為大師，他說，大師，咱們能打贏戰爭嗎？其他幾個人一聽喊他大師，都會心地笑了。

現在大伙吃飽了，也終于找到了趣事，緊張的氣氛輕松了許多。

和尚說，時機未到，定會勝利。幾個人聽了，嘴一咧，笑了。

大師，你應該去給鬼子講些道理去，他們就不殺人了。高鼻子老人哈哈地笑了。

阿彌陀佛，和尚便不再說話，他取出一個饅頭，有點噎，打開身上所帶的水，一滴也沒有了，他不得不深咽了口唾沫。

一小隊鬼子對村子進行“掃蕩”，到了將軍寺，看見有幾個人，準備殺死他們。大家嚇得不敢出聲，心底咬牙痛恨。

龜田小隊長見有一個和尚，就說，真和尚不吃肉不喝酒，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他看見這幾個人衣衫襤褸，一副饑餓的樣子，便拿出了酒肉，擺在了寺廟門口。龜田小隊長說，只要和尚吃了肉，喝了酒，我就放了你們，否則，就死啦死啦地。

和尚搖了搖了頭說，出家人不吃酒肉，佛祖的規矩不能破。

高鼻子老人說，和尚，你趕緊去吧，我們的命可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和尚搖了搖頭，不肯去。

少年開始罵他，不就是吃個肉嗎？又不是要你的命。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高鼻子老人勸道。

過了好長一會兒，和尚對龜田小隊長說，只要你放了他們，我就陪你喝兩杯，你要說話算話。

龜田小隊長笑了，和尚，喲西。

龜田小隊長已經舉起了酒杯，和尚也舉起了酒杯，停在了半空中，和尚說，我怎么能相信你呢？你得先讓他們走……

幾個人感激地望著和尚。

高鼻子老人和幾個人慌忙離開了將軍寺，他們沒有忘記看和尚一眼，和尚目光堅定，沒有一點懼色，確實像個大師。和尚望著他們說，你們快走。

幾個人就逃離了虎口，沒有了危險，心里很輕松，又開始有說有笑了。

高鼻子老人問大家，你說那個大師是真的嗎？

少年說，哪有和尚說吃肉就吃肉呢？真沒骨氣，應該是個假和尚……

大家越討論越興奮，鬼子的身影已經淡出了他們的視野。

不多一會兒，身后的將軍寺傳過來一聲鬼哭狼嚎的聲音，像龜田小隊長的，接著是一陣慌亂聲，爭斗聲，緊接著一陣槍聲，他們聽得出，那是和尚的慘叫聲。幾個人心里一陣緊張，停止了討論，不由得站住了，向將軍寺回頭望去。

和尚殺了隊長，快，快包扎下。鬼子們喊叫著。

幾個人想著再也見不到大師了，心里濕漉漉的。

高鼻子老人站住了，回過頭來，咬著牙齒說，這該死的鬼子，我們要殺死他們。

走，我們回去，大師是為我們死的，我們要殺死他們。少年抹了一把眼淚說。

大家都攥著手，朝著將軍寺方向，說，我們要殺死他們，讓他們滾出我們的家鄉。

夕陽吐著血色的花瓣，灑在將軍寺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