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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的事
“當人們都橫穿馬路,我要不要找過街天橋?”一個把文明、教養常掛嘴邊的媒體編輯,不違心地回答還真有點難。過去雜志社在朝內南小街,路口就有個蠻氣派的過街天橋;幾年間不知過了多少趟馬路,我沒登過一回橋。其實橫穿過路也就省了兩三分鐘;但上橋確確實實成了一件“最難的事”。
辦好一本雜志很難但堅持下來了;謀生糊口不易但日子一天天過下來了;小病小災不斷也都扛過來了。千難萬難,竟難不過上一次橋。當年在校辦工廠實習時,車銑鉆磨都練過,難過關的還是手工鉗。一把銼刀在手,想銼個平面,卻出了個“拱橋”。簡單吧?簡單了才難。
跟朋友一塊等電梯上樓,兩部電梯的門同時開了。他拉我隨其他人進了一部梯子,另一部空著留給后來的人。我笑他:還想節約一點能源?他不語,靜靜地面朝門站著。我也閉了嘴,知道在狹小的電梯間,沉默與面門而立那是規矩。說到節約能源,想起二戰最艱苦時期英國的一件事。倫敦、伯明翰等大城市的火車站售票處,都立有一面牌子,上面寫道:“你真有必要做這次旅行嗎?”很多人放棄了旅行,把車票錢投入抗擊納粹的募捐箱。你看,有些事說難也不難。
一位周姓讀者因購買《筆記》緣起,一來二去成了朋友,約我和老劉在樓下餃子館喝兩盅。餃子端上來,點的白菜餡卻成了茴香。我正待跟店家理論,老周卻連連說:茴香也好,很好吃!兩句話把怨氣給消了。得了理還要讓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不,火鍋店里一杯開水怎會澆到人身上?周在副部級任上許多年,想必妥善處理過許多棘手的事;你想啊,餃子館這種“最難的事”都不在話下了。提到吃飯又想起鄰居老趙,由他的烈性子去處置,那盤餃子的命運說不定是另一種走向。但每回用餐“盤光碗凈”是老趙一絕,連掉落桌上的米粒都拾到嘴里。趙某人出身非貧寒,唐詩也沒聽他背幾首,一句“粒粒皆辛苦”卻是沒齒不忘。時下糧食最不值錢,老趙的做派更顯另類。“人做一點好事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其實真難的是堅持做一件不合時宜、不受待見卻自認為應該的事,并把它做成習慣。“這才是最難最難的啊!”
習慣成自然。下了出租車常道一聲謝。給了錢還要道謝?那算什么,我爸給開電梯的還躬謝呢。國慶長假我去了趟邯鄲,回京乘高鐵買了張靠窗的票,想觀觀景;不料被人先占了位,想跟我換一下,我沒答應。一出一進的當兒,我脫口而出:抱歉了!坐下后琢磨:憑什么要給他道歉呢,明明是我的座。結論是,習慣了。加拿大有部《道歉法》,專門給道歉“免責”。如果有了法律糾紛,先行的道歉行為不能成為呈堂證供(你都道歉了,還敢說沒責任)。為推動社會的和諧與文明,這法律還真給力。
習慣不是誰都能養成的。一個中國留學生在紐約曼哈頓中央火車站買車票,當時他很急,不插隊就趕不上車了,于是對排頭的一個黑人大媽說了下。大媽同意他插在前面,然后,自己默默地退出了隊伍,重新排到了最后面。擱咱們這兒,要找這么個黑人大媽還真難。感動人的事倒也常有,某醫生交班時的留言條在網上流傳:醫患糾紛剛發生不久,他囑咐接班的男同事,“務必保護好”已經懷孕的女醫生。感動之中帶點辛酸,不宜外傳了。
“最難的事”微小如芥,牽動不了社會沉浮、家庭命運與個人升遷,但關乎一個人的尊嚴與幸福感。“為什么要從我做起,社會欠了我那么多!”這心態將令你一輩子沉溺于屈辱與卑賤。做兩件“最難的事”吧,它會助你跳出怨天尤人的泥淖,在文明與教養中增添自豪感。我做了,不是為了誰!那種美妙的感覺,是尊嚴帶給你的獨特享受。
“我們應該向人性中優質的部分靠近,別輕易與不夠好的自己握手言和。”這話說得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