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個拍客

梁晉豪

小胡子是個攝影愛好者，用現在流行的說法是“拍客”。眼下他們“拍客圈”正舉辦一個創意微視頻比賽，小胡子為此可是絞盡了腦汁。這天，他開車來到郊區，想找找靈感。看到路邊一個老漢正吆喝著水牛在田里耕地，小胡子一拍腦袋：“有了！”

小胡子扛著攝像機從車里鉆出，徑直來到老漢跟前問：“大爺，你的牛讓我用半天，給你二百五，干不干？”他一邊掏錢包一邊說，“在半天時間里，你和你的牛都得聽我的，要全力配合，直到我滿意為止。怎么樣？”

老漢有點好奇，想看看對方用他的牛做什么，就同意了。卸掉犁耙，老漢把牛從田里拉上來，問小胡子怎么個配合法。

小胡子圍著老漢的水牛轉了半天，忽然問：“這附近哪里有水塘？”老漢很不解：“你找水塘做什么？”小胡子一擺手，說：“別管，我花錢請你，我就是導演，而你和你的牛都是演員，只要聽我的就行。”

老漢憨憨一笑，答應一聲，就牽著牛在前頭帶路。七轉八彎，在田野間轉了半個小時，來到一個水塘前。

小胡子找來一根兩三米長的木棍，往水塘里探了半天，滿意地點點頭：“這塘不錯，夠深！”小胡子丟開木棍，搗鼓了半天，終于把攝像器材擺好了，他對老漢說：“我一喊開始，你就把牛推進水塘，明白了嗎？”

老漢鬧不懂小胡子在搞什么，但拿了人家的錢，只好聽從指揮。小胡子對著攝像機瞄了好一陣，大叫一聲：“開始！”老漢也不含糊，雙掌一震朝水牛屁股上推去，水牛原本低頭啃草，猛地被老漢這么一拍，受了驚嚇，果然就往水里跳去。

水牛一下塘，小胡子顯得很興奮，把鏡頭對著水牛，一邊拍，嘴里一邊嚷嚷：“掙扎！掙扎啊！”但水牛跳進水里后，不但沒有掙扎，反而往水塘對面漂去！只急得小胡子連連怪叫：“大爺，你家的牛咋不沉啊？我想拍一段牛被水淹時拼命掙扎的視頻，可你家的牛……”

老漢愣了：“我還以為你要干啥呢，你想讓牛沉啊？我告訴你，那是不可能的，誰家的牛不會游泳啊？”小胡子臉色一陣尷尬：“你咋不早說啊？”老漢一搓手掌：“我不是問過你么？你不說，誰知道你想做啥？”

小胡子紅著臉說：“那簡單告訴你吧，我是一名拍客，正準備參加一個比賽，想拍一段驚險視頻作為參賽作品，越驚險越好。你明白了嗎？”

老漢一聽“驚險”二字就緊張起來，牛是他家里的寶，可萬萬不能有險啊！他忍不住問：“那啥拍客，你不會是打算把我的牛弄死吧？要是我的牛有啥事，我可不干！”小胡子瞪了他一眼，說：“放心，你只管聽我的安排，我保證你的牛不會有事，錢我都給你了，你怎么可以中途反悔？”老漢無言以對，只好說：“那行，只要我的牛沒事，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小胡子說：“牛會游泳，在這沒法拍，咱換個地方。”說完，把器材往肩上一扛，就往回走。老漢只好牽著牛跟在后面，往公路那邊走去。小胡子走走停停，東張西望，走了不一會兒，小胡子忽然停住腳步，指著一處地方，說：“停！咱就在這拍！”

老漢朝小胡子手指處一看，那兒立著一堵三四米高的破泥墻。他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小胡子卻笑嘻嘻地說：“大爺，你把牛牽到墻根下，我從墻后面推，看見墻快砸到牛了，你再把牛拉開。這樣的畫面要是拍下來了，一定會十分驚險！”

老漢眼睛都瞪圓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樣太危險了，萬一砸到了牛怎么辦！”小胡子說：“怎么會呢？我推墻的同時，你就拉牛嘛！”老漢還是擺手：“不行，萬一你推得太快，我拉得太慢，我的牛豈不要被砸成了肉餅？”老漢抱著胳膊蹲在地上，說什么也不同意。

小胡子眼珠子賊溜溜轉了一圈，又從錢包里捏出二百五十塊錢，說：“大爺，我再加二百五怎么樣？你配合一下讓我拍段視頻，五百塊就到手了。”老漢眼皮動了動，把嘴里咬著的煙屁股往地上用力一吐，說：“好！我答應你！”

不一會兒，小胡子架好了拍攝器材，老漢也把牛牽到破墻下站好了。一切準備就序，小胡子問老漢：“大爺，準備好了嗎？我要推墻了，我喊到三，你就拉牛。”

“好，我知道了。”老漢雙手緊緊地拉住牛繩，掌心里早就攥出了汗。

這時，聽到小胡子喊數：“一、二……”老漢心中一緊，眼睛一閉，使勁兒一拉牛繩。水牛被他一拉，鼻子吃痛，自然就向前一跳，一下子跳開了破墻的范圍。

老漢以為已經拍成了，可卻沒聽到墻倒的聲音，他睜開眼睛一看，那破墻還好好地立在那兒呢！小胡子很生氣：“我還沒數到三呢，你咋就拉了？”老漢委屈地說：“我這不是怕拉慢了嘛！”

“不行！再來過！”小胡子像個大導演一樣，狠狠一揮手。老漢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再次把牛拉到墻根下，豎起耳朵緊張地聽著小胡子的聲音。

“一！”小胡子的聲音在那邊宏亮地響起。老漢緊張異常，心里默數著“二”，可誰知，小胡子沒有喊“二”，緊接著就大喊：“三！”只聽得“嘎”一聲，就見那幾米高的破墻向水牛倒了下來！

“不好！龜孫子使詐！”老漢一聲驚叫，總算他眼疾手快，使勁一拽牛繩，拽得水牛往前一沖，他也往旁邊一跳，才躲過了一劫！

破墻轟然倒地，老漢驚魂未定，見水牛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他一下子坐到地上，對小胡子說：“這下拍完了吧？”

“不錯！你配合得不錯！”小胡子走到攝像機前，可看了一會兒就叫起來：“搞錯啦！”老漢從地上跳起來：“怎么又錯了？”小胡子氣呼呼地說：“大爺，墻倒的時候你跟著跳啥呀？你那么一跳，你的背正好擋住了鏡頭！”

老漢蒙了：“啥意思？”小胡子氣得一跺腳：“你擋住鏡頭，驚險的瞬間一點都沒拍到，必須重拍！”

破墻已經倒了，在這兒拍肯定不行了，小胡子讓老漢把牛牽上，回到了公路那邊。小胡子從汽車里搬出更多的器械，忙著把攝像機架在車頂上，又把一條長長的繩子丟給老漢，叫他接好牛繩，再把繩子的一頭拴在車尾上。老漢漸漸明白了，敢情這是要用汽車拖牛啊！這牛雖然跑得也快，可哪能讓汽車拖著跑呢？老漢拿著繩子，遲遲不愿動手。正猶豫間，水牛忽然煩躁起來，牛鼻子里哼哼噴著氣，竟然對著小胡子的屁股猛地一拱，然后發瘋一樣往田野那邊跑掉了。

“哎呀！”小胡子沒防備，打著滾從車上栽下來，滾進了路邊的臭水溝里！

老漢嚇得魂都飛了，急忙跑下去把小胡子從水溝里拉出來。

小胡子甩著身上的臭水，看著被水牛撞翻的器具，氣得火冒三丈：“瘋牛！瘋牛！你得賠我的東西！”他一邊檢查被撞倒的攝像機，一邊氣呼呼地大罵，“老頭，你的牛死定了，賣了它也賠不起！”

老漢兩腿一軟，心說：完了完了，為貪倆錢，闖禍啦！

可誰知，小胡子盯著攝像機，臉上的怒氣漸漸消了，突然，他一把抓住老漢的胳膊，連聲叫道：“成了成了！”說著，把老漢拉到攝像機前。原來呀，剛才水牛撞翻小胡子的情景正好被拍了下來。

“哈哈！大爺，多虧你的牛呀！”小胡子轉眼判若兩人，一掌拍在老漢肩上，激動地說，“要不是你的牛在關鍵時刻發飆，我哪能拍到這么驚險的鏡頭呢，我要加倍獎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