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衛衛
我們班有個文學社。文學社主要由喻墨涵負責,她是蒙小萌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我們班作文寫得最好的人之一。“最好的人之一”,意思是班上還有幾個人的作文也寫得不錯,作文講評課上,老師也會讀他們的作文,但是每次都以喻墨涵為首。以喻墨涵為首的幾個作文寫得好的人成為了文學社的骨干,也包括我。因為我喜歡安靜,文學可以使人安靜,使人輕松。
喻墨涵是文學社的社長,也是文學社刊物的主編,負責每期刊物的編輯和出版。我雖然也是編輯,但我的主要任務是組織大家給刊物投稿,負責刊物的印刷、發行。我爸爸后來知道我做的工作,說我的工作嚴格來說并不是編輯,而是編務,負責后勤保障,就像過去軍隊打仗押運糧草的糧草官,相當于現在的后勤部長。哈哈,這么說,我是文學社的后勤部長!
我才不管什么后勤不后勤、保障不保障的,只要干著帶勁就行。
我們文學社的刊物名叫《長大》,16開,每期有20頁,不定期出版。我們先是收齊所有的稿子,然后分頭審讀,再開一次交流會,各抒己見,討論哪些稿子該上、哪些不該上,確定要上的稿子請同學打印或手寫,同時留出插圖的位置請美術編輯畫圖。這些都做完了,覺得沒有問題了,最后拿去復印。文學社的成員每人一本,班上其他同學如果需要,必須提前訂閱,并收取一定的工本費。這個錢每次也都由我來收。
毛老師是我們的指導老師,也是我們的訂戶。
我們本來要贈送他一份刊物,他卻說:“不用不用,我自己訂,也是支持你們。”他不但一個人訂了兩份,還贊助了我們兩百塊錢。
參加文學社的人都是志愿者,沒有報酬。文學社最花錢的地方是復印,除了我們每個人集了一點兒資支付這筆費用外,我們也接受班上同學的贊助。比如最近出版的這一期,就是阮一葦提供的贊助。因為他是贊助人,我們就在封面下方為他打上了一行字:本期刊物得到了阮一葦同學的大力贊助,謹表示衷心感謝!
這一行字原本要比現在小很多,阮一葦無意中看到即將復印的清樣,說字這么小,別人怎么能看見呢。我說已經很大了,他說要再大一點兒,還恐嚇我們說如果不修改,不能讓客戶滿意,他就收回贊助。沒辦法,我和喻墨涵商量,把字放大了兩號,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和毛老師相比,阮一葦真是小氣鬼,連字號大小都計較。毛老師給了那么多贊助費,當得知我們要把他的名字印在刊物上時,又是搖頭,又是擺手,說:“不要不要,要低調,要低調。”
不過還好,寫阮一葦贊助的那行字即使大了一些,也沒有破壞刊物整體的美感。美術編輯蒙小萌總是說:“不要破壞刊物的整體美感。”
“下一期如果誰要提供贊助,字號就這么大,不能再大了,再大以后就不好辦了。”喻墨涵說。
正在我發愁下一期贊助在哪里的時候,陳嘉豪找上門來。陳嘉豪說,看在他和我多年友誼的分兒上,他可以贊助我們一期雜志的所有“出版”費用,紙張、打字、復印等都包括在內。他還說如果這次合作愉快,他可以考慮長期贊助《長大》,直到《長大》真正長大的那一天。
真正長大的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呢?陳嘉豪說:“至少到小學畢業那一天吧。”
陳嘉豪這么好,我怎么一直沒發現呢?我向喻墨涵報告這件事情,她說:“好事,好事,好事。”一連說了三個“好事”。她說:“你告訴陳嘉豪,我們可以把他的名字印上去,而且寫上‘本刊承蒙陳嘉豪同學友情贊助,謹表示衷心感謝,印得跟上次阮一葦的名字一樣大。”
《長大》和陳嘉豪的合作非常愉快,沒有一點兒拖泥帶水。我周五把要印的東西給他,周一一早他就帶來了全部的成品,而且效果特別好,比上次我們在打字復印社印得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我問陳嘉豪:“你的那個復印機是不是很高級?”
陳嘉豪說:“這個你就甭管了,我保證每次印得都和這次一樣漂亮。”
但是沒過幾天,李夢瑤偷偷告訴我們,說我們最近出的這期《長大》,是陳嘉豪用他媽媽單位的復印機印的,這叫“以權謀私”。
這件事李夢瑤是怎么知道的呢?在說這件事之前,得先說一說李夢瑤這個人。
怎么說李夢瑤這個人呢?還真不好說。
她是一個熱心的人。她雖然在班上沒有擔任任何職務,但是很多場合都會看見她的影子。我們班和別的班的體育比賽,她一定是喊得最大聲的那個人。
她是一個豪爽的人。若是在古代,她一定是一位女俠,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很多東西對她來說就是一個物件,她不會為了這些物件而讓自己受累,更不會和同學鬧不愉快。“喜歡你就先拿去用吧。”“喜歡你就先讀吧,過些天我再看。”這是她經常說的話。
她也是一個“愛廣播”的人。“愛廣播”,不是說她愛聽收音機,而是說她像小喇叭一樣,廣播一些沒有經過證實的話。還有,說給她的秘密,她有時候就公布出去了,好像心里永遠也藏不住秘密,為此,一些同學都不敢和她多說話,生怕她透露出去。
她說的事兒有時候確有其事,有時候就不好說了。但這一次是真的。
原來,李夢瑤的舅舅在陳嘉豪媽媽所在的公司上班。她舅舅昨天到李夢瑤家,說他周六復印的一個資料里有李夢瑤的名字。李夢瑤問是不是都是小學生寫的文章,資料名稱叫《長大》,他舅舅說是的。
李夢瑤沒有去問陳嘉豪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把她知道的全告訴了我們。
我和喻墨涵去找陳嘉豪,他首先問我:“你們是怎么知道的?”得知是有人看到這些資料都是用他媽媽單位的復印機印的,他說:“冤枉呀!我給我媽媽說了不知道多少好話,她才答應給印的。我絕對沒有讓我媽媽以權謀私。你們如果不相信,可以去調查;如果還不相信,下次不讓我印就是了。”
陳嘉豪說:“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可是你們非要讓我說,我只好說出來——公司是我們家開的,我印東西不能叫‘以權謀私吧?我和我媽媽給你們印《長大》,就是想為文學社做一點兒貢獻。”
我們都知道陳嘉豪的媽媽是總經理,只是不知道公司是他們家自己開的。既然公司是他們家的,在自己家印東西,那肯定不能叫“以權謀私”,“以權謀私”這個帽子可不能亂扣!
李夢瑤好像還是不服氣,她說這雖然不能叫“以權謀私”,可是這個復印費也不是陳嘉豪自己提供的,要寫也得寫他媽媽的名字或他們家公司的名字,而不是陳嘉豪的名字。如果陳嘉豪用他的壓歲錢或賣舊報紙的錢贊助了這期雜志,寫陳嘉豪的名字,她才沒有意見。
喻墨涵說:“陳嘉豪,下次注意,是你的就是你的,是你媽媽的就是你媽媽的。”
李夢瑤不“檢舉”,陳嘉豪不自白,我們真不知道陳嘉豪的媽媽是青青房地產公司的總經理。我們經常從電視和報紙上看到他媽媽公司的形象廣告,很大氣,很漂亮,令人向往。
我對陳嘉豪說:“你找個機會做做你媽媽的工作,讓阿姨每次都給我們贊助,我們把阿姨公司的名字印在《長大》最醒目的位置。”
陳嘉豪說:“我原本是想長期贊助的,可是李夢瑤說我‘以權謀私,我很生氣,不想贊助了。”
我說:“不能隨便終止我們的合作。再說李夢瑤也是為你好,怕你犯經濟問題,怕你一失足成千古恨呀!”
陳嘉豪說:“算了,我不跟她計較了。下一步,我要做我媽媽的工作,讓公司一直贊助我們的刊物到我們小學畢業的那一天。但是我有個請求,我要加入文學社,最好以后讓我負責每一期刊物的印制工作。”
我和喻墨涵還有其他文學社成員協商的結果,不但同意陳嘉豪加入進來,還同意增補陳嘉豪為文學社副社長,負責籌款和印刷。
我們都是一致同意,沒有任何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