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記憶叫溫暖

彤云密布，寒風凜冽。我和同村的山子、二柱，背著書和一些鍋巴、饅頭等干糧，艱難地迎著寒風向十里開外的學校蹣跚而行。

我們三個都在鎮上的中學讀初三，因為家離學校遠，途中還要翻越兩三道河川。馬上要進行第一輪預選考試，時間緊，學習任務重，所以班主任黃老師就叫我們三個和另外兩個路遠的同學住校。說是住校，其實就是住在教室里。雖然這是個星期天，但我們必須提前到校，這樣周一早晨才不會遲到。

一路上迎著凜冽的北風，艱難地爬坡跨河，抵達學校已是燈火初上時。本來吃過晚飯是要學習的，可是二柱哼哼唧唧地說他的腳疼，想睡覺。山子也附和說太冷了，睡覺吧。確實，在寒風中跋涉了幾個小時，現在感覺又累又冷。可是睡下不久，因為腳疼，二柱不停地呻吟起來，進而又嗚嗚地大聲哭了起來。空蕩蕩的教室到處鉆冷風，我們睡的床（幾張課桌拼湊的）又冷又硬，再加上二柱這么一哭，簡直讓人感到鉆心的寒冷。雖然我年長他們兩歲，但面對此情此景，我也無能為力。正在這時，教室外面有人邊啪啪打門，邊大聲問，胡兆喜，你們睡覺了嗎？原來是我們的班主任黃老師來了。

黃老師問我們怎么這么早就睡覺了？我把二柱的情況說了一下。黃老師告訴我們說，寒潮來襲，氣溫下降，他特地找些硬紙板來，把門窗縫隙擋上，給我們防寒保暖。黃老師邊說邊察看二柱疼痛的腳，又摸捏了一下我們的墊被和蓋被，關切地說，墊的太薄了，根本暖不熱身子。我說，本來我們五個人擠在一起睡的，上周，張玉、陸生把被子帶走了，只剩下三床被子。黃老師看了一下手表，對我說：還早，你把衣服穿好，我們去想辦法。

黃老師又從宿舍叫上他的愛人，打著手電筒帶著我們向附近的一個村莊走去。原來，黃老師想去村里找農家借些稻草，讓我們鋪墊在課桌上，這樣睡覺就暖和了。可能是因為黃老師不是當地人，村民不認識他，又黑燈瞎火的，連問了幾家，也沒借到稻草。最后巧了，到了一個學生家。情況一說，學生家長很爽快地找來拔草的工具，打著馬燈，領我們到打谷場上，從草垛上拔起草來。

當我們要把捆好的干爽稻草背回學校時，學生家長說，先把稻草背到他家，縫制成一個大草褥子，這樣既整潔又保暖。于是，我們就把稻草背到這個學生家里，他的母親很麻利地用蛇皮袋子縫制了一個又大又暖和的稻草褥子。

回到教室，當我們把溫暖厚實的稻草褥子鋪到“床”上時，黃老師又對他的愛人說，你把家里那床最大的毛毯拿來，鋪到草褥子上，讓他們蓋三床被子，這樣，底下暖和，上面厚實，就不會再冷了。很快，一張又寬大又溫暖的“床”鋪好了。正當我們迫不及待地要享受這床的溫暖時，黃老師卻說，不急不急，我看楊二柱的腳趾都凍紅腫了，你們趕緊到我家去用燒熱的生姜水泡腳。

我們三個跟著黃老師夫婦，來到黃老師的宿舍。黃老師的愛人捅開煤爐，燒了一大鋼精鍋熱騰騰的生姜水，讓我們三個美美地泡了一次熱水腳。黃老師問二柱，現在腳還疼嗎？二柱大聲吸著鼻子說，不疼了。黃老師又問，你們還冷嗎？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不冷了，渾身都熱乎乎的了。黃老師說，記住，明晚還來泡腳。黃老師看看手表，喲，一折騰，快到半夜12點了。難怪天氣這么冷了，今天已是大寒節氣嘍。黃老師邊說邊從掛在墻上的日歷本上撕下一頁來。

睡在寬大暖和的“新床”上，山子和二柱很快進入了夢鄉，我卻一時難以入睡，取出鋼筆和筆記本，寫道：

1985年1月20日 星期日 大寒 陰

雖然那天是大寒節氣，但是我和山子、二柱一點都不冷，因為我們用暖暖的生姜水泡熱了腳，因為我們睡上了暖乎乎的床……

后來，我也走上了教書育人的三尺講臺，在每一年的大寒來臨之際，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1985年那個溫暖的大寒之夜，想起給了我們溫暖的可敬可愛的黃老師夫婦。想起，不單單是為了記住那份感動和感恩，更是為了提醒自己，要把這份溫暖心靈的種子，播撒給我的每一個學生，讓這溫暖的種子在他們的心頭發芽、開花……

（2015年四川眉山中考語文卷真題）

（摘自《張家界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