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大林的魚子醬外交

蔡子強

1945年2月，蘇聯做東道主，于境內克里米亞半島的雅爾塔召開會議，與美、英兩國協商戰后歐洲新秩序。這次會議之所以在蘇聯境內舉行，是因為斯大林堅決拒絕到蘇軍占領區以外的地方開會。結果，丘吉爾和羅斯福作出遷就，遠涉重洋，冒險赴會—當時羅斯福已經病入膏肓（兩個月后他便因病辭世），要他進行長途飛行，簡直是在賭命;加之兩人的血壓問題，他們的飛機一直要飛得很低，又增加了飛行的危險。

但蘇聯人一向都是談判高手，所以也不會只擺出一副臭臉惹對方反感，比如他們在款待方面豪華得讓客人們無可挑剔。雅爾塔在沙皇年代已是海濱度假勝地，美、英兩國代表團又被安排下榻于沙皇年代的宮殿里，實在讓客人們心曠神怡。至于食物，更豐盛得讓客人食指大動，無法抗拒。首先，接風宴已是一頓豪華大餐，有魚子醬、香檳、煙鮭魚、伏特加等，還有戰時英國本土沒有供應的橙和柑。丘吉爾的私人秘書回憶，魚子醬和香檳如“機關槍開火般滔滔不絕”。

不只是接風宴，在后來每日的伙食中，餐餐都有魚子醬、香檳，且是源源不斷地供應。此外，還有讓英國人包括丘吉爾在內都笑逐顏開的、在戰時英國極度缺乏的牛油。一次，英國代表團成員埋怨“氈湯力”（雞尾酒）里沒有檸檬汁不好喝，翌日蘇聯人便奉上了整個檸檬，而非檸檬汁，令因戰爭而勒緊肚皮的英國代表團成員看傻了眼。

但在大吃大喝的同時，狡猾的主人家卻讓他的客人與世隔絕，斷絕信息往來，令其在談判中吃虧。例如丘吉爾便投訴，總是收不到唐寧街英國政府發來的信息：“無論怎樣催促又催促，要求收到信息，但他們奉上的始終都只有魚子醬！”

在宴會上，表面上看似賓主盡歡，彼此全無芥蒂，但在觥籌交錯間，雙方卻小心翼翼，彼此提防。比如，三巨頭都好杯中物，而祝酒和干杯正是蘇聯的宴會特色，但這一次，三人卻都喝得很小心，不只是羅斯福和丘吉爾喝得節制，就連看似粗獷的斯大林也一樣克制。羅斯福的幕僚觀察到，每次當斯大林把杯中的伏特加喝了一半之后，他就偷偷倒進半杯水。另外，英方也留意到，蘇聯人在餐宴間吃下了大量蘋果、梨等水果，估計他們是以此解酒。

會議的結果是，蘇聯是大贏家，拿到斯大林夢寐以求的談判結果;美國次之;英國則幾乎一無所得。當然最大的原因是形勢比人強，當時羅斯福已病入膏肓，無力討價還價，而蘇軍卻已占領了整個東歐，手上有很大的談判籌碼，另外“魚子醬外交”恐怕也起到了一定麻痹對手的作用。

選自《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