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海
老院(外一篇)
程云海

程云海
筆名湛波,遼寧省散文學會理事,省新詩學會會員,沈陽市作家協會理事、沈陽市于洪區作家協會副主席、沈陽市鐵西區作家協會常務副秘書長、沈陽作家電視創作公司編輯,炎黃杯全國青少年文學藝術作品大賽組委會副主任,現為沈陽作協特聘講師、小文豪杯美文大賽終審評委。
輕輕地打開塵封的記憶,一個鄉村的老院落裹著濃濃的鄉情悄然掠過我的腦海,以一種立體的姿態突兀在我心上。
那是個四合院,有正房有廂房,歷經從清末到解放后近百年的風雨。四圍的角樓早已扒掉,依稀可見斑駁的長條黑褐色墻磚。東廂房后面,是一條緊挨鄰家的窄窄過道,那是我們兒時探險捉迷藏的快樂之園。
記事起,我們就在爺爺奶奶家里玩。父母需下地勞動,掙錢養家糊口。爺爺身體有病,奶奶留在家里伺候,順便帶我們幾個孫輩。鄉下常有走街串巷的小商販吆喝著“破爛換錢”,搖著撥浪鼓從院外走過。奶奶就會急急忙忙到下屋去尋找沒啥用處的破銅爛鐵,我們早耐不住性子,急匆匆跑出院子大喊:“站一會兒,站一會兒,我們換糖吃!”
院子正房,住的是九太爺的一家,隱約還有一位八太奶奶,活到97歲。她喜歡小孩,但孩子都躲著她。她太老了,老得嚇人,穿著也臟臟的。但她總能變戲法一樣從破衣兜里掏出又黑又硬的水果糖,逗弄我們去親近她。在那甜甜的誘惑下,我的戒備之心會放下,湊到她跟前,被她的臟手指摸幾下臉,然后得到一塊不知放置多久的硬糖獎勵。
老院北面,幾間正房地勢特別高,后面半坡上黑土黏黏的,一到春天,各種野草野菜爬滿小坡。我和哥哥、弟弟曾在那里挖過野菜,一種我們俗稱“甜根”的牽牛花的根是我們的美味。它生吃甜脆,有一種土腥味;放鍋里蒸熟了吃,又甜又面。和現在的孩子比起來,我們那時能買到的東西十分有限。農村供銷社的代銷點除了一種動物形狀的餅干,就只有罐頭。有病時,我們能吃到一瓶罐頭,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大自然成了我們攫取營養的最佳選擇。那時的空氣要清新許多,我們將老天爺饋贈的各種野味都嘗遍了。煦暖的陽光活潑潑灑在土坡上,照在我們臉上、身上。曾祖母的窗前種了一棵刺玫,春天時,花開了,滿院濃香。奶奶說把刺玫花摘下來加上白糖漚制,可做玫瑰花蜜,我想,那一定好吃得讓人口舌生津。看到有花瓣謝了,落到地上,我非常惋惜,為它們的隕落,也為釀造花蜜的原料少了而傷感。
老院早在奶奶在世時就拆沒了,只剩下老叔結婚時我們哥仨的合影,背景是老院的西墻。轉眼間40年過去,記憶里的許多隔代長輩已經作古,老院卻成了我心中永遠無法抹除的一幅畫卷。
老屋
留戀過往。無論是童真童趣,年少輕狂,還是懵懂時的單相思,一張賀卡,一本塵封的日記。
電話中,母親說,家鄉的老房子即將拆遷,我竟有一種莫名的依戀和婉惜。那里曾封存我多少記憶,門前柳,門后榆,斑駁的大門上褪色的福字,水井、下屋、草垛、煙筒,甚至露天的茅廁、豬圈……一切親切又熟悉的場景,如昨日早高峰地鐵上的人潮在腦海中浮現。
從前,我是個自卑膽小的孩子,怯于和別人溝通。和大哥小弟從小就有叱咤風云的領袖氣質相比,我就是個丑小鴨。老屋不棄我,那是我的世界,沉于一本本殘破的書中,我編織著自己的童話夢。
每逢周末,我會來到距老屋不遠處的魚塘旁,打豬草,抓螞蚱,看野藤草漫無目的地爬滿河畔,聽知了在樹上吱吱地狂歌,應和著魚兒啪啪地躍出水面,濺起的水珠落在臉上,涼涼的。暮歸,蘆花老母雞“咯咯咯”,幾只灰麻鴨子“呷呷呷”,兩只大白鵝抻長脖子抖著神氣像迎接凱旋的將軍圍著我轉。隨手將一些野菜擲入豬圈,老母豬聞聲而起,哼哼著大快朵頤。再扔一些給雞鴨鵝,另外部分放進缸里,發酵漚漬,拌玉米面、米糠,留作它們今后的一日三餐。
刷鍋淘米,扒草灰,做米飯。裊裊的炊煙,灶火映紅臉膛,一邊燒火一邊不忘看書,癡迷時不是燒煳了菜,就是火燒了布鞋。有一次,甚至將跑進屋來找食的一只小雞當老鼠拍死了。長大后談起這些往事,大哥還會取笑我看書的“癡態”。
夏日,父母勞作歸來,小院天井處葡萄架下,支起桌子。把熱熱的高粱米飯放入井拔涼水中制成高粱米水飯,自己院種的茄子土豆一鍋煮好,黃澄澄的自釀黃豆大醬,和著井邊碧綠的嫩蔥,頂花帶刺的小黃瓜,突嚕嚕一氣吃上好幾碗,直到肚飽腹圓。飯后,搖著蒲扇驅趕蚊蟲,聊家常,聲大得鄰居都聽得見。張家長李家短一晚上整個村子都知道了,雖沒有電視劇《鄉村愛情》那么夸張,卻有著平平淡淡中的小滋味。
鄰居家做了好吃的互相送上一碗,嘗嘗鮮。東西不多,卻透著一股真情。年節誰家殺豬宰羊,招呼一聲都上前幫忙,小孩子蹦蹦跳跳跑來跑去。熱氣騰騰的殺豬菜,濃郁的節日氣氛,生活充滿了快樂。
歲月的腳步匆匆,我從童年走過少年、青年,以至中年。我在城市的霓虹下穿梭,老屋漸漸遠離我,我思念老屋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和每一個故事,更思念那故事中的每一個人。
責任編輯 潘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