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林
土質的鄉村
張 林

張林
祖籍吉林農安,曾在文化鄉永利小學、文化鄉中學任教,后調到老虎崗鎮中學教語文,現為該校《成長報》主編。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1985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散文作品散見于《海外文摘》《中國經濟時報》《農民日報》《人民代表報》《黑龍江日報》等近百家報刊。出版個人自傳體小說《我的前半生》,散文集《悄悄走過的歲月》,散文隨筆集《北國風》。
天地間,綠波起伏處,褐黃色的土房子無疑是古樸鄉村靈動又厚重的一筆。
土質房屋,是古樸鄉村的明證。一個鄉村,土質房屋的多與少,是判斷一個鄉村古樸程度的標尺,也決定一個鄉村由內而外散發的氣質。
土房子雖滿目瘡痍,飽含歲月滄桑,但有煙火氣,散發著體溫,讓人感到親切。墻體泛出的斑駁之色,難以用染料描述。它飽經風霜,像一位老農,可以承受一切,也見證鄉村的一切。鄉村里的這些土房子,可以穩妥地、舒展地安放遠方游子的身心。
老家以前的鄉村,都是土質房屋。土坯壘墻,土坯搭炕,土坯是構建房屋的材料。為抵御風雨剝蝕和一冬的惡寒,還要趕在初春拉堿土抹蓋,深秋用黃泥抹墻。泥土的包容、稠密溫潤、自然的硬度和人工質感,是土質房屋的全部。
我喜歡這樣的土質鄉村,除了能見到滿地瘋長的綠草和恣意開放的野花,還能聽到知了慵懶的鳴唱和鳥兒宛轉的清音。低頭走進妥帖的土屋,一頭倒在溫暖的土炕上,透過琥珀色的陽光,還會聞到泥土的純樸氣息。
鄉村里的土房子,就是一部部詞典,詮釋著鄉村的空間格局,承載著鄉村的滄桑歷史。房前屋后,兒時的我們,扒過土堆、摔過泥泡、團過泥球……我們一茬茬長大,直到老去,成為一抔抔黃土。只要土房子還在,鄉村就有了魂魄。
曾經的土房子,與我有過相同的呼吸節奏,我成長的記憶滲透著土房子的質感。
小時候,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卸下西山墻木制的窗扇,趴在土坯窗臺上,感受陽光賦予的溫情。老家土房子的堂屋正中,有一眼水泥管井。一到旱天,父親便搖動轆轤汲水,一桶又一桶地往房前的菜園里拎,小苗在水花的飛濺中,挺直了腰身,精神抖擻。燕子也感受到了父親的厚道與善良,時而在壟臺上蹦來跳去,時而在楊花飛絮的低空一折一閃地掠過。每次走進一片生機的園子,我就有種說不出的興奮和怡然,有種全身心融入自然懷抱的悠然忘我。
在安達東湖旅游區的蘆葦深處,坐落著十幾戶土坯房,雖低矮破舊,但古樸親切。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漫步,在蒿草和野花中穿行,在飛鳥嬉戲的湖泊旁駐足,一縷涼風拂面而來,帶著新翻泥土的氣息,混著淡淡青草味,那一座座掩映在蘆葦花里的土房子,輕輕搖動房頂上那幾簇青草,構成一幅美輪美奐的水彩畫。
我見到一座土坯房子,無人居住,只剩支離骨架,四面墻體,可是依然飄搖在風雨中。詢問附近村民,告知這房子是有主人的,不能動,也沒人動。同行的樹權說,用不了幾年,東湖旅游區全面開發,這些土房子將會全部拆遷,最后完全消失。他的話,觸動了我的神經,土房子牽系著祖先的脈息,在歲月的流轉中儲存了太多的生活細節、光陰的重量,即便時常維修和百般呵護,也會隨著歲月的更迭而退出歷史舞臺。
真實的生活,有著凸凹粗糙的質感美,但我們又不能拒絕發展,發展總有遺憾。與頹而不敗的土質鄉村相遇,我在想,改善生活空間、生活質地的渴望,誰都無法阻擋。然而,這些不可復制的土質鄉村,也需要我們懂得、體恤和珍惜。唯有如此,我們才會走向生命的豐富和高貴。
責任編輯 潘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