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剛
棗兒青,棗兒紅
丁文剛

丁文剛
筆名遼西漢子、人在旅途。中國散文學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散文學會會員、遼寧省朝陽市作協會員,北票市作協理事。有文字見于《人民日報》《遼寧日報》《遼寧作家網》等報刊網絡,自費出版散文集《愛情小紙條》。
每每看到或青或紅的棗兒時,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個人,那個世界上曾經最疼愛最惦念我的奶奶。
30多年前,我就和奶奶在一起相依為命了。
那時,奶奶已經近60歲了。在我的記憶里,奶奶永遠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和庭院外的兩棵棗樹一樣,護佑著年少的我。
其實,鄉下老家院墻根兒的棗樹外表看來是兩棵,仔細一看卻是一棵衍生出來的,就像母親懷抱著孩子,相擁相依,不舍不棄。那時,一粗一細兩棵棗樹都有一丈多高,枝丫縱橫交錯,在地面形成了很大的陰涼。棗樹下,倚靠著一塊一尺見方、有棱無角的石墩,墩面光滑如鏡,白青相間,脈紋模糊,像是老古董。石墩深栽地下,與棗樹為鄰,奶奶經常坐在石墩上,棗樹為靠背,可以納涼打盹,閉目養神,可以與人聊天扯閑,更多的時候,奶奶獨自一人穿針引線,納鞋底、搓麻繩。棗樹青青,滿樹綠妝素裹;棗兒紅透時,儼然是玲瓏燈盞,隨風搖晃,惹人舌下生津。秋后,黃中夾青、青中泛黃的棗葉便紛紛揚揚地凋落下來,落到白石墩上,散到地面上……
白石墩余溫猶存,那上面有奶奶的青春,有伴隨我的緋色的夢。
我剛懂事時,父母都是村里的骨干,我只好被“存放”在奶奶家。每天,我拿著書本去上學,放學后直接到奶奶家,聽她給我講好多好多的故事。有時奶奶也會哼唱小曲兒教我,可惜沒學會多少,只記得韻律很好聽。到小學二年級時,我轉到離家三里地的三家梁學校,從此不在村里了。每當夕陽落山,奶奶便早早地站在棗樹下,手搭涼棚向放學的路上望啊望,直到我風一樣跑到奶奶跟前。
窗外,月兒升起來,星星灑滿了天。奶奶在油燈下補著襪子,哄我:“給奶奶念書聽吧!”“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我搖頭晃腦地念起來。奶奶停下手里的活兒,笑得合不攏嘴,一口帶豁的黃白牙分外耀眼。而后,奶奶便用腰間扎著紅帶子的鑰匙打開炕頭的小黑木柜子,抓出一大把紫溜溜的棗兒塞進我手里:“吃吧,吃吧,好好學啊!”
小黑木柜子在我眼里,是個有魔力的萬寶箱,經常誘惑著我的心。
棗兒青了。奶奶蒔弄棗樹勤得很。澆水、上肥,有時也會念叨出聲:“棗兒青青掛枝頭,繁星點點映花樓。”她數著日子,算著棗紅的時間。
有一天,奶奶突然病了。病來得兇猛,連喘氣都困難,一連串的咳嗽和喘息讓人膽戰心驚。從此,那兩棵棗樹沒有人細心照料和看護了。奶奶躺在炕上,或倚靠在墻角,忍著病患的折磨,念叨著讓姑姑給棗樹澆水。那時正逢大旱,地里的莊稼快要著火了,日子火燎燎的,烘烤著人的神經。奶奶時常撐著身子坐起來,透過窗戶向院外瞧啊望著,干澀的眼角濕了又干,干了又潮。
那年地里,雖然糧食絕收了,但奶奶家的棗樹卻死里逃生,勉強活了下來。秋涼的時候,奶奶也能拄著棍子下地走動了。
那年摘棗時,雖比往年少了一些,但這些棗換來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幫助一大家子度過了年關。我冷不丁看見,奶奶竟然撫著棗樹抹起了眼淚。
奶奶說,剩下的紅棗賣掉一點,要為我攢學費、買書本什么的,她常說:“我的大孫子要出息啊。”
然而,奶奶卻沒有等到那一天。
我考上初中的那年,奶奶沒能逃過病魔的折磨,永遠地去了。她去世的第二天,姑姑把一串鑰匙中的一枚,交到我手里。那是炕頭小黑木柜子的鑰匙。
我打開柜子,里面是滿滿一柜子又紅又亮的棗兒……
如今,我離家在外30多年,記憶中的棗樹和奶奶的笑容還總是融合輝映,在眼前閃動。不知道奶奶知不知道,那兩棵命根子一樣的棗樹,如今已經不在了。它們是奶奶的魂兒,奶奶死了,它們也走了。
責任編輯 潘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