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一部充滿科幻元素和宗教寓意的災難片,《先知》成功地利用了災難的“被預知性”,用專業、具有說服力的故事線,將幾起事故與神秘數字聯系在一起,使整部影片充滿高潮與戲劇張力。影片主題取自《圣經·啟示錄》的末日預言,通過巧妙的敘事手法強調了悲劇早已預定,無法更改,并通過宣揚愛和信仰深化了主題,成就了影片的悲劇之美。本文將從主題、敘事手法和情感表達三個方面對《先知》的悲劇美學進行分析。
[關鍵詞]《先知》;悲劇美學;悲劇的必然性;敘事分析;人性美
人們對于生存和命運的思考經久不衰,近年來末日概念受到熱捧,反映了人們對未來世界和自身命運不可知的悲觀情緒,這是一種悲劇審美心理。正因為能在悲劇中融入大量美學和哲學內涵,才能令觀眾在恐懼彷徨之余對影片主題扼腕深思并久久回味。好萊塢影片《先知》正是這樣的一部作品。影片中恢宏震撼的特效場面、毀滅與救贖結合的主題以及若隱若現的宗教主題刺激著觀眾的神經,也深化了影片的悲劇之美。
影片開頭展現的是1959年美國一所小學開學儀式的現場,性格孤僻的小女孩盧辛達不斷聽到耳邊有紛亂的低語聲,她神色驚恐地在紙上寫下了一連串神秘的數字。50年后,這些神秘數字被天文學教授約翰意外獲得,約翰震驚地發現這些數字竟與過去50年地球上發生的一些重大災難的時間、死亡人數、事故地點完全吻合。約翰開始相信這張紙是一份先知的預言,可怕的是,這份預言記載的最后三起災難馬上就會發生。約翰千方百計試圖阻止災難,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迫降的飛機撞向地面、脫軌的地鐵沖向人群、身邊的朋友在預言中死去,甚至在世界末日到來時,自己也只能和家人擁抱著葬身火海。當然,毀滅一切并不是故事的終點,約翰的兒子凱雷因為對上帝的堅定信念被選中,在地球毀滅前跟隨神秘耳語者到達新世界,重新開始人類文明。
《先知》以數字之謎為線索,用專業、具有說服力的故事線,將三次災難穿插在一起,影片的結局是點睛之筆,同時也令人唏噓:地球最終毀滅,人類不再能夠戰勝自然。它顛覆了許多災難片“偽末日”的路線,成為區別于其他許多災難片的一大亮點,成就了此片的悲劇之美。
一、影片主題:宗教背景下悲劇的必然性
美國是一個深受基督教文化影響的宗教大國。根據《圣經·啟示錄》,當世界末日到來之時,會有無數災難降臨人間,所有人將接受“最后的審判”。罪人將受到懲罰,信仰上帝者則能得到救贖,永享幸福。《先知》就是這樣一部反映基督教思想中末日主題的作品。影片中的世界最終毀滅在熊熊火海中,人類不能阻止災難,只有虔誠地相信上帝才能獲得救贖。而上帝也會賦予某些信徒一些特殊的能力,比如聽見并聽懂耳語者的召喚,或者如盧辛達一樣預知災難。影片中最終得到神秘耳語者解救的孩子凱雷和艾比,正是因為對上帝有著堅定虔誠的信仰而成為“被選中的人”,而約翰因為缺乏這種信仰,即使有機會與耳語者正面接觸也無法聽懂他們的語言,只能和其他人一起等待災難降臨。
與許多宗教題材影片的神圣莊嚴不同,《先知》中所有與《圣經》線索相關的場景都透著一股壓抑與神秘。比如,影片開頭盧辛達驚恐的神情和怪異的舉止,每次耳語者出現時寂靜得仿佛凝滯的畫面和只見身影不見臉孔的神秘,孩子們耳邊不斷充斥著的嘈雜的低語聲,以及一系列能被預測卻無法改變的災難等,這些灰暗的基調和詭異的氛圍除了加深劇情懸念與戲劇張力外,也在觀眾心里籠罩著一股陰云,仿佛預示著世人因缺乏信仰而面臨末日的審判。
影片中最直接反映《圣經》線索的鏡頭就是破屋里出現的《舊約·以西結書》插圖和一本破舊的《圣經》。圖中描繪的“四神物”及“輪中套輪”的景象與影片最后四位耳語者(天使)帶著孩子及動物乘坐梭形飛行器(圣器)離開地球的情景相吻合。兩個孩子最后出現的地方寧靜唯美,突然轉換的畫面風格讓人聯想到伊甸園,那里“生命之樹”迎風招展,孩子們在平靜豐饒的土地上奔跑,這令人聯想到《新約·啟示錄》中所言:獲得靈魂拯救的人仍可回到生命樹下初嘗永生之果。同時,孩子們帶走的兔子是被挽救的動物的代表,但選擇兔子作為代表則因為兔子是復活節的象征,寓意著新生和繁衍。這些景象仿佛預示著人類將在新世界重生,人類文明也將擯棄污噪重新延續,這一點正好印證了約翰父親的話:“It is not the end.(這不是結束。)”
除了這些明示外,影片中多處使用了“隱喻蒙太奇”的手法,將一些看似不經意出現在鏡頭中的、毫無關聯的元素聯系在一起,含蓄形象地表示其暗合《啟示錄》的寓意。首先,神秘數字是本片推進劇情發展的主線,約翰對這些數字的猜測和推理吸引著觀眾關注這些數字本身,然而,影片之所以選擇用數字的方式來揭示危機,其實也因為數字在《圣經》中有著深刻的寓意。比如,數字3象征著三位一體的神圣,在反映耶穌被釘十字架的情節中3次出現,這可能意在透過3來傳達任何與耶穌被釘的事都與神至高的旨意相關。除數字外,影片中耳語者出現的地方都會出現黑石,這滿是神秘色彩的石子仿佛是上帝的指引,從一開始耳語者送給小男孩黑石,表明他選中了這個孩子,到盧辛達的小屋里看到黑石,再到地球毀滅前夜孩子們從滿是黑石的森林里被帶走,黑石似乎貫穿了整部影片。此外,影片開頭約翰和兒子就“宇宙”和“天堂”進行了討論,一方面從科學的視角暗示有接近400萬個行星成熟到可以讓生命得以進化,這為人類逃去其他星球提供了可能的理論依據;另一方面也提出“是否有天堂”這一呼應主題的問題。此外,影片中部艾比在《以西結書》插圖中太陽處涂滿顏色令約翰聯想到危機來自太陽,這是對約翰的暗示,也是對觀眾的明示,它直接將太陽與《圣經》的預言聯系在一起。
所有這些與《圣經》中預言不謀而合的情節似乎注定了地球上的生靈都將遭受“末日審判”般的毀滅,即使上帝對世人的愛將解救那些信仰堅定者,這也不能改變地球文明一夕毀滅的事實,《先知》的悲劇之美就在于,在神秘的宗教氣息中悲劇早已注定。
二、敘事分析:見證還是抗爭
《先知》的悲劇之美除了反映在主題上,還與其人物設定和敘事風格緊密相連。在敘事上,影片采用平鋪直敘的手法,整個故事圍繞數字之謎設置懸念,情節扣人心弦。通過采用內視角,觀眾能跟隨主人公約翰一步一步解開謎團、證實猜測,并對是否能解除危機抱有緊張期待的心情。隨著故事情節的推進和結果的揭示,觀眾不禁會提出與約翰一樣的疑問:“如果最終無法阻止災難,為何要讓我知道這些預言?”的確,約翰雖然能得到并破解數字之謎,也能每次親臨事故現場,但也僅止于此,他似乎只是上帝選出來的一名見證者,無法改變結果。如果這一系列的災難早已注定,連事故時間、地點及死亡人數都分毫不差,那約翰的見證到底是必然還是偶然呢?我們似乎可以從影片的敘事中窺知一二。
首先看人物設定。為什么是由約翰來發現這些預言呢?作為一名名校的天文學教授,約翰除了具有天文學專業知識及使用儀器觀測太陽活動的機會外,他還有身為研究者必需的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和推測能力。試想,如果約翰沒有在看到神秘數字時表現出興趣和敏銳的直覺,又如何會深夜耗時良久研究數字深處的秘密呢?拋開身份和職業不談,作為一個普通人,約翰有許多無法突破的心結:與父親勢同水火、與兒子有隔閡,更是對妻子之死是否“必然”有著深深的執念,這些歸結起來可以算是“信仰”的矛盾。細心的觀眾會發現,約翰對預言的解讀和抗爭絲毫沒有影響到災難的發生,唯一改變的是從信仰科學、拒絕上帝并排斥身為牧師的父親,轉變成最終對神充滿了敬畏之情。他的窺知先機與其說是上帝給他抗爭的機會,不如說是讓他經受了一次精神的洗禮,正因為這樣,影片結尾約翰才會平靜地驅車趕往父母家中,與親人相擁迎接生命的最后一刻。而這一刻外界的慌亂與喧囂就像無聲的背景,述說著世人的迷茫,也襯托著約翰領悟和覺醒后的平靜。
再看劇情設置。影片中約翰破解數字之謎后親眼見證了三次災難,這三次災難是本片的三次高潮,集中展示了影片高超的影視特效和巧妙的敘事手法。在講述第一次災難時,影片沒有讓通宵等候在電視機前緊張焦慮的約翰聽到任何得以證實預言的新聞,卻讓他在打消疑慮決定走出陰影時猝不及防地親臨墜機事故現場,目睹飛機墜毀的慘烈一幕,這無疑是以一種最直觀震撼的方式證實了預言,令人瞬間對洞悉悲劇充滿了敬畏之情。在講述第二次災難時,影片延續了美國影片崇尚個人英雄主義的思路,讓約翰身負“預知悲劇就要有所作為”的責任。他不僅打電話報警,更是趕到現場,試圖阻止這次慘劇。為了躲避便衣警察,約翰鬼使神差地來到地鐵站,又為追蹤可疑男子乘上地鐵,就在驚疑不定時遭遇了地鐵翻滾的噩夢。這次事故中約翰依然毫發無損,這不得不令人感嘆命運早已被安排好,該此時離去的人們無法躲避,而不該離去的,就算在事故現場也會毫發無傷。此后,驚魂未定的約翰更迫切地想弄清第三場災難的真相,而這無疑是本片最大的一個懸念,也是揭示主題的重要一筆。在這最后一場災難面前,約翰的每次推理和猜測都讓觀眾精神一振。然而,這次影片卻顛覆了好萊塢影視英雄一貫的夾縫中力挽狂瀾的結局,以主人公身體覆滅、精神升華的形式進行終結,讓觀眾也跟隨約翰感受了一把覆滅前的平靜。這樣偶然中又有必然的設置讓劇情更加緊湊,也讓這部影片早已注的悲劇色彩更濃烈。
三、災難中的人性美:愛和信仰
災難電影的成功不僅在于電影本身技術、構思等方面的出色發揮,給觀眾一個超視覺的享受體驗,更重要的在于從不同角度傳達了人們的危機意識,并集中展現了災難中人們對生命價值的認同。《先知》作為一部災難片,其魅力絕不是毀滅本身,而是人們對于毀滅的思考和毀滅中反映出來的人們的美好品質——愛和信仰。
首先,不得不說尼古拉斯·凱奇對約翰的演繹是非常到位的,主人公出場的一幕中他高大的身影和郁結的神情、深沉的父愛和不能與兒子溝通的無奈,再加上空曠昏暗的房間、酒和靜謐的夜晚,這樣寥寥幾筆就將一個心事郁結的父親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約翰與兒子之間的感情是深厚的,每次父子倆用手語表達“你和我,永遠在一起”時,他們之間的默契和情感令人動容,這一點在離別時的無聲表達中體現得尤為深刻。此外,約翰與妻子的感情也是令人感動的,經歷喪妻之痛的約翰久久不能走出陰影,不僅在課堂上提到“隨機論”和“宿命論”時無法平復心情,甚至對妻子去世時自己“沒有感應”“無法預知”等問題有著深深的執念。對于一個堅定的科學的追隨者來說,因為愛人的去世而糾結于“宿命”和“預知”,這在呼應主題的同時也反映了他對妻子深厚的愛。
其次,在這樣一部宣揚基督教觀點的影片中,信仰無疑是被強調的重點,把對上帝的信仰表述得最為直接的無疑是約翰的父親。他在得知末日即將到來時坦言道:“如果時辰到了,我不想躲,我隨時等著蒙主恩召。”在世界毀滅前,他抱著家人平靜地說:“這不是結束!”這位神父對上帝有著堅定的信仰,能夠平靜地接受每個人必然經歷的死亡,這在人類毀滅的背景下震撼和救贖了人們的靈魂。此外,除了凱雷、艾比、盧辛達這些堅定的教徒外,戴安娜的哭訴“我一輩子都知道她(盧辛達)是對的,卻假裝她是瘋了”,也是從側面強調了她自己的信仰。
四、結語
悲劇總是比喜劇更能觸動人心,一部成功的悲劇電影除了讓人唏噓感嘆,更會帶來深深的思索。《先知》無論是在主題、敘事還是從情感表達上,都將末日主題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在觀影之余對人類的生存環境、信仰和生活態度等問題進行思考。無論影片中所宣揚的基督教思想能否被人接受,它的確讓人感受到了悲劇的震撼之美,在眼見大火吞噬地球和所有生命時,人們心中既能體會到“劫后余生”的痛感和幸福感,也會油然升起一種對生命的尊重和感激之情,這應該就是悲劇的最大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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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朱雪梅(1984—),女,湖北武漢人,碩士,武漢東湖學院外國語言文學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化、英語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