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影片《船訊》取材于普魯富于感情與幻想的文本,以影像方式呈現給觀眾應接不暇的美景,又以溫情的節奏敘述了一個有關救贖與自我治愈的故事。《船訊》將人物的心路歷程與其所處環境,尤其是風土人情給人以強烈震撼的紐芬蘭島聯系起來,其中蘊含著普魯深刻且帶有一定局限性的生態思想。文章從影片生態思想在家庭倫理層面的反映、對自然與人類本性的向往、對現代工業文明的否定三方面看安妮·普魯的生態思想。
[關鍵詞]《船訊》;萊塞·霍爾斯道姆;電影;安妮·普魯;生態思想
美國女作家安妮·普魯(Annie Proulx,1935—)可以說是近年來備受矚目的一位大器晚成者。其直到1998年才以《心靈之歌及其他》踏入美國文壇,而真正使她獲得普利策小說獎、美國國家圖書獎、福克納獎等重量級榮譽的仍然要屬長篇小說《船訊》(The Shipping News,又譯為“航運新聞”,1993)。[1]普魯的作品不乏在改編為電影后產生重大影響者,如取材于《近距離:懷俄明故事集》(1999)的《斷背山》等,而《船訊》也在2001年由導演萊塞·霍爾斯道姆搬上大銀幕,普魯也成為這部影片的編劇之一。可以說,影片《船訊》也是普魯的代表作品。《船訊》取材于普魯富于感情與幻想的文本,又以影像的方式呈現給觀眾應接不暇的美景,同時還以溫情的節奏敘述一個有關救贖與自我治愈的故事。其上映之后反響不俗,具有一定的研究價值。已經有學者注意到了普魯在小說創作上的藝術成就,然而卻甚少有人從其擔綱編劇的電影《船訊》來對其思想進行分析。《船訊》除了給予人關于道德情感方面的思索以外,還將人物的心路歷程與其所處環境,尤其是風土人情給人以強烈震撼的紐芬蘭島聯系起來,其中蘊含著普魯深刻且帶有一定局限性的生態思想。[2]普魯的作品中始終高舉對現代文明進行批判的旗幟。從生態批評(ecocriticism)的視角切入普魯的《船訊》,不失為一個了解普魯如何對精神家園進行構建的有效途徑。
一、生態思想在家庭倫理層面的反映
在《船訊》之中,普魯的綠色生態思想是與人們日常生活中必須接觸的家庭倫理緊密相連的。對于普魯而言,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人類面臨著生存的巨大困境,這樣的困境主要體現在三個層面上家園的缺失。首先是生態災難頻發的地球家園,這是人類生存的基本物質環境;其次是人類豐富的精神家園,由于世界一體化,人類對經濟財富的追求空前熱烈,導致人類逐漸喪失了個性與應有的靈氣,精神世界幾乎淪為荒漠;最后則是倫理意義上的家庭環境,這是人們直接感受到幸福的基礎,相比起前兩者,這一家園也是人類在紛繁而復雜的當代社會中最無法錯失的一個“家”。
在《船訊》之中,直接導致主人公奎爾懷疑自己的人生價值,決定改變生活方式,并對整個人與社會、自然以及自我關系進行思考的契機就是家庭的破裂。小說中普魯詳細介紹了奎爾的家庭背景,如他的家族中曾經出過殺人犯和施虐者,奎爾的父親和哥哥都曾嫌棄、憎恨甚至責打他,認為他無論是相貌、智商還是人生態度都極為失敗、一無是處。而在電影中,普魯簡化了這種表述,影片從奎爾被父親訓導游泳開始,在父親對他狗刨姿勢的呵斥中,幼小的奎爾沉到水底,而父親的指責聲仍然十分清晰,奎爾在水流中掙扎并漸漸變為在枯燥乏味的辦公環境中木然的成年了的奎爾。正是因為奎爾年少之時從未感受過應有的家庭溫暖,以至于當他認識妻子佩塔爾后,在完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就迅速與對方發生關系并結婚。小說中兩人相識于一次會議,而在電影中佩塔爾是在與男友吵架后上了陌生人奎爾的車,并直接要求與奎爾吃飯上床,初嘗人間親密接觸滋味的奎爾忍不住對佩塔爾說了“我愛你”,從此兩人開始了長達六年畸形而痛苦的婚姻生活。佩塔爾水性楊花,甚至將女兒賣給戀童癖,最后自己因車禍身亡,奎爾忍氣吞聲換來的家庭徹底破碎。由于此刻家庭已經不能給奎爾提供精神上的安全感,于是一蹶不振的他索性放棄作為地理空間意義上的家,與女兒邦妮一起回到加拿大紐芬蘭的海邊。這實際上也是一個“回家”的行為,紐芬蘭是奎爾祖輩居住的老家。
通過這一次遷徙過程,普魯在影片之中塑造了兩個帶有價值觀取向的家庭意象。一個是位于大都市紐約的,現代化推進得極為徹底的家。而這個家因為處于車水馬龍、喧囂紛擾的城市之中,導致了奎爾本人遇人不淑。販賣報警器的佩塔爾唯利是圖,她的精神世界極為空虛。佩塔爾屢次出軌,致使兩人的婚姻一敗涂地。而另一個家則位于幾乎接近極地的冰川大海之間,就生存環境而言極為嚴酷,本來這只是奎爾落荒而逃的一個落腳點,然而正是在這里,奎爾避免了步佩塔爾被異化的后塵。他目睹當地人的生活,體驗到這相對粗鄙的生活更接近生命的本質。同時,奎爾在駕船與海浪搏擊的過程中獲得了勇氣,足以面對自己身上有著家族罪惡血緣這一事實,老房子的消失意味著奎爾徹底走出童年陰影。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奎爾與文靜的女性韋葦產生了久違的美好感情,真正意義上的家得以重建。
生態意義上的地球家園與人類在婚姻下締結的倫理家庭本身并沒有必然聯系,但是普魯卻在《船訊》中將其聯系起來。對于普魯而言,家庭的和諧與生命力是否強大有密切的關系(如人是否能夠正視家族傷痛,在受傷后仍然對家庭成員付出真摯的感情等),而生命力與自然生態亦是息息相關的。奎爾在美國只能成為工業化社會的一個機器部件,每日毫無創造力地印刷報紙。然而,在紐芬蘭島,由于環境的需要,奎爾要為《拉呱鳥》報報道船訊,他就此有了一個表達自我觀點的出口,報社負責人與當地人對他工作的肯定使得他獲得了“新生”,紐芬蘭島賦予奎爾的詩意棲居是人類中心主義占據上風的大都市所不能提供的。
二、對自然與人類本性的向往
如前所述,普魯對于大城市的定義是與人類中心主義相聯系的。普魯認為,現代大城市的出現是工業文明的產物,也是人類對自然進行無情的征服和控制的結果。[3]這種控制程度的逐漸加強,又不可避免地導致了人與人之間觸目驚心的互相控制與利用,當這種關系升級到一定程度,人類之間的矛盾就會逐漸尖銳,從而實現多重意義上的“無家可歸”。正如《船訊》中童年的奎爾忍受父親與兄長的辱罵、中傷和毆打,成年之后父母雙雙自殺,自己成立家庭后又一再忍受妻子的冷淡對待和背叛。奎爾的前半生始終處于無家可歸的狀態,無論在事業、親情還是愛情上都沒有實現個人的自由。在這樣的環境中,奎爾的本真狀態是被抑制的,其并未形成良好的精神生態,更無從談起人與自然生態的良好互動,只能一直為物欲而渾渾噩噩地奔波。而在紐芬蘭,軟弱的奎爾卻找回了野蠻、堅韌的維京人精神,驅走了籠罩于自己頭上36年的厄運。這實際上就是普魯對現代人出路的一種探討。
普魯一再強調人對大自然具有依賴性,直到搬進紐芬蘭后,奎爾脫離了機器的奴役,為了完成撰寫船訊的任務而不得不駕起小舟,面對風暴、嚴寒和喜怒無常的大海。但也正是在這種狀況下,奎爾與多年前敬畏自然的維京先祖達成了心靈的溝通,領悟到了前輩們的海洋情結。如果說奎爾是作為一個外來的“尋根”式人物,是一個工業文明下的失敗者和綠色生態中的成功者,普魯通過他的視角表現了人從世風日下的都市跨入紐芬蘭這片靈魂凈土的感受,那么土生土長的比利、杰克等人就代表了普魯最為看重的對工業文明十分排斥,固守自己精神家園與本真存在的人。換言之,比利和杰克就是普魯生態思想的代言人。[4]如,杰克反對加拿大政府將紐芬蘭的捕魚權販賣給其他國家,讓外國拖船在當地大肆捕撈,不少魚類瀕臨種族滅絕。另一方面,脫離當地居民生活實際的環保組織,盲目提出禁止當地人捕獵海豹,使得一部分當地人的生活陷入困窘。在杰克看來,人與自然應該達成一種和諧,才能實現長久共存。
此外,普魯將當地世風與生態文明相結合。在工業文明未影響到紐芬蘭的方方面面之前,島上的人們十分團結,為了迎戰兇險的自然環境而互相幫助。以單身母親韋葦為例,她并不是寡婦,而是遭到了丈夫無情的拋棄,島上的其他人均對這對母子關愛有加,使韋葦得以勇敢地繼續生活。又如奎爾的父親老奎爾曾經強暴了奎爾的姑媽,而姑媽卻不計前嫌,在將哥哥的骨灰沖入馬桶之后依然疼愛從未謀面的奎爾的女兒。普魯試圖用紐芬蘭作為一個與發達國家相對立的,小人物之間和諧融洽的精神凈土。
三、對現代工業文明的否定
現代工業文明改變了人類的生存狀態,但是普魯對于現代工業文明基本上采取了否定的態度。首先,普魯認為,工業文明在滿足人類無止境的欲望的同時,也摧毀了原本美好而純潔的大自然。在《船訊》的小說中,普魯用了幾乎三章的篇幅來講述紐約以及美國行將崩潰的生態環境,如臭氧層被破壞,化學物品不慎泄漏,很多人患上癌癥,等等,這些都是人類非理性地對自然進行改造后受到的懲罰。而在電影中,由于篇幅的限制,普魯并沒有對上述生態災難進行詳細的表現,而是重點表現了小說中“石油”一章的內容。在《船訊》中,報紙總編特德自己擁有一個油田百分之十的股份,對于石油工業十分看好,認為油田是發展當地經濟的關鍵。然而,當奎爾采訪了“金鵝號”油箱漏油污染大片海域的事件并將其寫成文章后,奎爾的環保觀念與特德發生了沖突。特德的立場是維護工業文明,而奎爾則認為石油對當地生態造成了巨大的隱患,這次的泄漏事件就幾乎葬送了當地的漁業。特德竄改了奎爾激憤的文字,而最終奎爾得到了更多人的尊重和支持,他本人的自我精神也在這一次關乎環保的論爭中凸顯了出來,向著最終的自由、獨立,回歸內心真正意志邁出了堅實的一步。一方面,石油作為不可再生的自然資源,反映著人對大自然的索取;另一方面,石油工業又有可能對生態環境造成污染,對石油的過度開采是雙重的竭澤而漁。因此,將“石油”提取出來,表現工業文明入侵大自然的代表元素是極精辟的。
其次,普魯通過縱情聲色的佩塔爾這一人物,表現出現代工業文明不僅污染了生態環境,也促使當代人放任自己的靈魂墮落,污染了人類的心靈。小說中佩塔爾生下了邦妮和陽光兩個女兒,電影中則縮減為一個。佩塔爾對女兒始終沒有表現出任何母愛與責任感,當得知丈夫并沒有從死去的父母那里繼承到多少遺產時,佩塔爾竟然喪心病狂地將女兒賣給了收養黑市與情夫私奔。佩塔爾結識奎爾的空間與他們生死相隔的空間都在汽車上,汽車在電影中成為現代文明的一個重要象征物。奎爾深陷在失意生活的沼澤之中,誤以為佩塔爾是他的救命稻草,而實際上,作為一個內心世界已經完全被物欲所占領的女性,佩塔爾將奎爾向絕望的境地推得更深。也正是佩塔爾徹底地從奎爾的生活消失之后,奎爾才得以回歸到莊嚴的大自然中。與汽車的隱喻類似的還有奎爾一家在紐芬蘭的房子,當邦妮第一次聽見這座被繩索束縛的老宅在冰雪中發出的聲音時就說:“它是被人強拖到這片土地上的,它本不屬于這里。”這座陰氣森森的房屋是人造物,并且象征著海盜世家奎爾的罪孽,最終繩索沒有捆住祖宅,在暴風雨后房子分崩離析,代表自然的大地重回平靜,奎爾、韋葦和姑媽也終于埋葬了各自內心的痛苦經歷。
安妮·普魯通過《船訊》表現了她獨特的生態思想,不僅探討了人類與自然相處的正確方式,并且對人的精神生態也給予了關注。盡管普魯的生態思想還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是其順應了人類由工業文明時代進入到生態文明時代的大潮流。也正是因為普魯對生態自然的“復魅”,既為人類處理與自然的關系、與自然展開對話提供了啟示,也為文學及影視在凈化人類靈魂這一題材上的創作提供了典范。
[參考文獻]
[1] 周怡.安妮·普魯和她的區域文學[J].外國文學動態,2009(03).
[2] 林曉慧.安妮·普魯作品中的生態理念[J].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03).
[3] 楊麗.安妮·普魯生態思想研究[J].英美文學研究論叢,2013(02).
[4] 馮芳.《船訊》的生態思想研究[D].臨汾:山西師范大學,2010.
[作者簡介] 吳冬麗(1983—),女,湖南桂陽人,碩士,武漢理工大學華夏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英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