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獵頭：我幫富豪找老婆

王佳慧

張世婧火了，因為她的職業。

她在一家婚戀網站工作，頭銜是“愛情獵頭”。這個名詞并不難解釋，以愛之名，尋與被尋。獵物是誰？樣貌、身材、學歷、工作、家庭皆優的單身女性。為誰而獵？付過較高費用、自擁不菲身家的男性會員。

當“富豪”、“女人”、“金錢”、“私人定制”、“獵頭”等字眼聚集在一起，張世婧被拱上了門戶網站的頭條，報道后面跟著成千上萬條網友評論，“怎么罵的都有。”

對這突如其來的波瀾，她只能認真地向每一個人解釋：這只是名頭，我不過是一個提供針對性婚戀服務的高級紅娘。

成了公眾人物

上頭條那天，一同健身的朋友突然在朋友圈給她發來一張媒體稿件截圖，“姐，你火了。”這并不是張世婧第一次被媒體采訪，之前她接受過某著名女性雜志的專訪，照片還掛在辦公室的墻上。

但這次不太一樣，文章刊登后，網上的評論謾罵鋪天蓋地跟隨而來：“不就是個拉皮條客，把自己說這么高尚。”“做這種工作墳頭要長草吧。”“幫富豪找女人的老鴇子還認證學歷證”……

2012年全國曾出現過一個“中國企業家單身俱樂部”，打著受48位單身富豪委托的旗號，在全國范圍海選新娘，更在北京、上海、廣州等城市展開了多場海選。篩選條件令人咋舌：“參選的女孩不能有性經歷;主辦方請來相師看女孩，還有星座專家當評委;還會對相親的女士進行測謊。”海選現場，還有人憑借一張處女膜完好證明備受富豪們的青睞。

第二年，央視曝光內幕：這是一個以相親女性為誘餌非法牟利的組織。國家工商局很快依法將其營業資格取締。

但富豪相親從此被劃入灰色地帶，人們將它與“拜金”、“錢色交易”、“虛榮”、“出賣自己”等詞牢牢捆綁在一起。

張世婧覺得挺冤，每個行業都有做得不地道的人，但不能一棒子打死整個行業吧，看著那些惡毒的謾罵，她惱了，逮著評論回復對掐。掐了幾輪，她敗下陣來，憋屈著將手機上的報道一頁頁截圖保存，發到朋友圈里，半調侃半泄憤地寫道：“據說網紅都不看評論……我改！”

網上攻擊她，網下她也成了“公眾人物”。第二天，張世婧像往常一樣坐著10塊錢一趟的順風車去上班。一上車，私家車司機朝她嘿嘿一笑，扭頭就對一旁的乘客說：“我認識她，她是相親網給富人找女人的。我覺得我應該開個小三公司，比相親找對象更掙錢。”

遠在澳洲的老友打來電話關心她，張世婧笑笑，說沒事兒，隨后在朋友圈連發了6個“哈”。我不在乎，她聳聳肩。可在聊天的兩個多小時里，這個愛情獵頭提了7次“正經”：我是正經人，做的是正經事，干的是一份有五險一金的正經工作。

正經工作怎么工作

給條件實力相匹配的兩人制造戀愛機會，怎么不正經了？

為了證明自己名副其實，張世婧坦然曬出工作方式：“我會全城地毯式搜索單身優質女性。”

漂亮是自然的，要找到和富豪條件相匹配的女孩，她經常出入國貿、銀泰、大悅城、三里屯等場所，情人節等公共節假日，更是她摩拳擦掌的時候。“這些本該情侶成雙成對過的節日，如果有兩個漂亮女孩在一起逛街，那么她們八成都是單身。”適齡女性和母親一起逛街，張世婧也會上前去聊聊，通常對方母親會和她一起勸自己的女兒考慮婚戀相親。

但也不是所有漂亮單身女孩都會歡迎張世婧。一次她在商場里搭訕上一個拎著價值萬元級手袋的女孩，但前一秒雙方互加了微信，一轉身，對方就把她拉黑。“漂亮的姑娘戒心都很高，要拉到人，得讓人家信任我。”

這一行做久了，她漸漸摸索出如何打消對方警戒的辦法。看到一個貌美優雅的姑娘進了公共衛生間，張世婧趕忙跟上，察覺對方有需要，她會主動遞上紙巾等用品，之后就在門外靜靜等女孩出來。做自我介紹時，張世婧也掩飾自己的職業、公司，“我看你長得漂亮，舉止大方，挺適合我們家的幾位先生，這是我的名片……”在已有鋪墊的特殊情境下，對方一般都不會因陌生人有所圖謀而心生抗拒。

以貌取人，常會給人膚淺的印象。但張世婧不認為這叫“以貌取人”，“如果一個女孩對自己外表、自己的生活都沒要求，怎能希望她能具備一顆積極上進的心？”

為了能更加精準地定位到優質美女，張世婧對自己也狠做了一番包裝。

平日里她很注意保養，堅持每周做一次美容，學習不同場合的妝容技巧。她還會利用自己積累的客戶資源，針對性地選擇一些場合出席，例如朋友介紹的沙龍、單身派對、企業聯誼會，以便邂逅在談吐、素質、特長方面更優秀的女性。

時刻為捕獵美女準備的她，連休息時間都不放松。張世婧時常在逛街時，將目光從琳瑯滿目的商品移到附近高挑的女孩身上。女孩一個人逛街，手上沒戴戒指，拿了好幾件衣服獨自進了試衣間。她判斷對方單身，于是就等在試衣間門口，制造搭訕機會。

每月約見30～40名單身女性，優中選優，放進公司資源庫。不到一年時間，張世婧手中已積累了幾百名優質的女性會員，可以游刃有余地為男性會員提供資料，進行介紹。

對等的條件

愛情獵頭的工作，始于男方的私人定制需求。有婚戀需求的優質男士，在張世婧供職的婚戀網注冊會員，而他們通常是公司高度關注的VIP客戶，愿意按照他們的需求尋找合適的另一半。

“不要一看到對方條件好，就覺得選擇他們的女孩子是拜金的。”張世婧覺得這是非常合理的供需關系，現實中這樣一個重物質的社會，又有幾個人的愛情能完全拋開金錢、地位、美貌、學識、家境？

她自認自己介紹的女會員從條件匹配標準看，是配得上這些所謂的“富豪”的。最后進入到會員庫的女孩，都是在與愛情獵頭的一次次聯系、交流中，被她嚴格審核后通過的優秀人才。閱人無數的張世婧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瞄一眼對方的背包、手表、飾物、穿戴，不同的品牌、式樣組合，她就可以判斷出其品位、生活檔次以及性格低調與否。

除了在約談中了解女方樣貌、性格、談吐，還有A4紙大小的表格需要女方填寫。大至女孩的學歷、家庭、戀愛次數、分手原因、是否同居，小至汗毛密度、雙眼間距、腰部贅肉、罩杯胸圍……都需在已定表格中一一打鉤注明。

這些選項自然也會引起一些女會員的不滿，“又不是選美、選妃。”張世婧卻一直堅守這套選人原則，她相信外在條件最終指向的一定是內在品質，徒有外表但貪慕虛榮、不自重自愛的人，無法進入有自我追求的男性客戶的眼。

“才20歲出頭，拿著愛馬仕，開著路虎，但自己月薪只有6000元，普通工薪家庭長大。那高消費從何而來？這樣的女人，我是不會介紹給我們男客戶的，最起碼介紹前一定會把情況悉數告知。”張世婧說，她得有責任感地去牽線。

何況對男方的審核只會更加嚴格。“你說你開公司，年薪五百萬以上，空口無憑啊！”男性客戶除了要繳納高額定制服務費，還要提供身份證、戶口本、畢業證、學位證、房產證、勞動合同、公司營業執照、納稅證明、婚戀證明書……

過河拆橋

除了男客戶，女客戶也會主動找到張世婧。但她們往往在找到滿意的另一半后，很避諱提及是通過婚戀網站的服務認識的，更希望把自己找到高富帥的成功歸因于自身魅力。

雖然理解這份虛榮心，張世婧心里終歸也有些無奈。靠婚戀網站相親是很掉價的行為嗎？而追求一份新生活，不是需要坦然面對過往嗎？

做著灰姑娘夢的女孩也大有人在。有成功嫁給富豪的女會員會把張世婧介紹給她們的閨蜜，其中就有一名女會員，長相普通，專科畢業，月收入5000元，在擇偶標準上要求“獵頭”提供年薪百萬、身高180cm且濃眉大眼的男士，“就像XX找到的那樣。”

別人找什么樣的，過得幸福與否，和你沒關系。她苦口婆心地勸對方降低標準，但鮮有人能聽得進去。

還有網上網下的擇偶觀完全不一樣的。同一個人，自己找對象和委托婚戀機構找對象時，標準會有巨大差距：自己尋找伴侶時，談得更多的是感覺、對眼;借助“獵頭”之手時，就把標桿豎得高高的，無限放大心中的預期。這樣的結果是，很難找到對的人。

一個部隊大院里長大的姑娘，名校碩士畢業，工作條件優渥，膚白貌美，希望找一位年齡在35歲以下的成功男士，北京戶口，有房有車，未曾有過婚姻。張世婧在優質男士會員庫中為她介紹過六七個人見面，都無疾而終。最后好說歹說試著跟一個39歲離過婚的男人見了面，雙方一見鐘情。

“愛情和條件沒有關系，好多人花兩三年時間在我們這里注冊會員交錢，但依然找不到另一半。”張世婧覺得，在婚戀中尋覓的人如果不修改擇偶觀，實際是在苛刻別人的同時，也苛刻了自己。

真愛才是奢侈品

雖然在外人眼里，張世婧少不了“勢利”、“見錢眼開”的壞名聲。但她告訴自己，只要堅持職業紅娘的本心就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但社會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堅持而消除污俗的存在。前不久，張世婧的一位同行辭職了，臨走時說：“4年前入行時，我真是從心底覺得很多富豪的確遭遇了婚姻的難題，一度還很同情他們錢多了，親情沒了;但現在，就算他們中的某些人還想堅持單純的婚戀觀，那些婚戀機構也會慫恿他們出格。讓媒體來報道，選最奢華的會館，布置大氣的場面，把兩個人的事變成公開的丑聞。”

看透了一切后，同行毅然給愛情獵頭的職業生涯畫上了句號。四年前，她所在的婚戀公司做的高端婚戀，成功率在80%左右，“但現在成功率50%都算高的，剩下的50%呢？無論是富豪們還是女會員們，動機都早已失去了‘初心。”

張世婧自認還對這個行業充滿熱情，即便時常接觸美女、富豪，出入高檔會所，也能始終抱著積極的心態。但做愛情獵頭的時間久了，她其實也看懂了里面的端倪：

在渴望一飛沖天的女孩們眼中，富豪是奢侈品;而誰能真正明白，有個人相愛才是真正的“奢侈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