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聿

回故鄉
我們都是故鄉人。在遠隔千山萬水之地
我們都是名人,出了大名的有名氣的人
我們回了故鄉,見到所有曾經認識的人
他們以及他們,如今都不認識我們了
我們都認識他們,我們用種種的曾經去喚醒
他們也想不起來了,對于他們,我們已失去意義
我們笑著回想,我們這些離開故鄉的人
當初在遙遠的地方,從開始奮斗那一刻起
都想將來在故鄉把故居圈起來,成為景區
冬天
我說母親,太陽已落,你睡吧
你的拐杖,豎靠在你的床頭
你的飯菜,一直端在我的手上
睡吧母親,清晨早已過去
中午的太陽已經偏西,慢慢
向西蹣跚而去,母親啊
偏西的太陽我攔不住
只能等著黑夜漫進屋子
但為了照亮,也只有把燈打開
可此刻的燈光,對于生命還有什么意義
由父母想到之后的我
記憶里,父母的生活,
從不曾有幸福和快樂,
愁苦的臉,表情冷漠。
此刻,我閉著眼,看著心,
相當平靜,又十分緊張。
我看不到什么,可我
什么也都看到了。
我懂這個世界,卻不懂自己,
我身在這里,又不知身在何處。
有時想到辛酸的事,就情不自禁
淚滿眼眶,然后默默用手背抹去。
一生忠于我的
從走出老家那一天起
不斷有人和我作伴
來了,走了,如走馬燈
最喜悅的是生了
最殘酷的是死
我都沒有太大的觸動
可那一個深秋之夜
我走在家鄉沉寂的街道
感動于腳下朗月投下的身影
我突然想起我這一生
與它見與不見,它都在陪著我
不離不棄,悄然無聲
紅櫻桃
我們吃不到櫻桃的童年了
相對于一個人,我們的果子
將和河水一樣枯竭
甚至絕跡,像失蹤的魚
追隨污染的思想
一起滲透,或者蒸發
老母親終身守著的櫻桃樹
沒有麻雀熱情的啄食
手中寂寞的鞭子也不再揚起了
唉,母親終于對著櫻桃樹
的影子,在地上長長地
畫了一個深深的嘆息,她說
我的孫兒長大了,我的曾孫兒
也躥成了楊樹桿子了,他們
都遠遠高過了這棵結滿小糖豆的
櫻桃樹了,唉。從此小院子里
便飄滿了母親空茫的目光
從初夏的櫻桃紅了,到
秋天綠葉漸次枯落,直到
矮壯的樹干奓開細枝,靜立冬季
失眠的時候
母親坐在身邊,家史陪伴著我
我的想象,家庭劇,開始上映
冬天的陽光摸著母子的臉
坐在空曠的新房大廳,默然
老屋閑置,鰥居的大哥守著
母親要搬過去,卻臥床不便
距離不遠,前后兩院隔了別家兩宅
目光總是朝南,仿佛將歲月望斷
仿佛春天,風也會生長思念
像樹芽的綠,把季節點燃
坐在沉默里,講述過去和現在
喧嘩似乎在期望著未來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