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果
摘 要:以張惠芬的詩歌為例,分析詩歌的題材、風格等方面與詩人“地域性”的關聯。在分析中,結合詩人的生命體驗及湖湘地域文化特質,闡釋當代湘籍女詩人將地域經驗作為一種精神視野的創作特色。
關鍵詞:張惠芬 ?湖湘地域經驗 ?創作特色
★基金項目: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湖湘文化視域下當代湘籍女作家研究”(項目編號:13YBB074)
湖湘大地秀麗的山水風光,獨特的民情風俗,桃源洞庭遷客風騷,這些獨特的地域風貌形成了特有的
湖湘地域文化特征,而這一獨特的地域文化沁潤熏陶著一代又一代湖南籍詩人,湖湘地域經驗在他們的詩作中隨處可見。張惠芬,湖南桃源人,當代女詩人。張惠芬的詩作無論在題材遴選及藝術追求上, 大都與她對鄉土的守望和生命體驗有關。 她的作品呈現出湖湘女性生命經驗中對家鄉的深情,對情感世界的探尋,在現實處境與詩意人生交融中的藝術探索。
一、農耕文化沁潤下的鄉土情懷
湖南省為大陸性中亞熱帶季風濕潤氣候,氣溫適宜、水系發達,水稻、水產等物產豐富,農業發達,自古以來就有“魚米之鄉”、“九州糧倉”的美譽。天然的地理位置、氣候特征,使湖南有著古老綿長的農耕文化。湖南早期的農業生產在詩歌中就有反映,出現了不少描寫農耕場景和鄉土情懷的詩歌。這些詩歌,不僅展現了先人們的生活場景,還蘊含著淳樸天然的自然觀,務實勤勞的品質以及濃厚的鄉土情懷。這些早期文明的影響和農耕文化基因得以傳承,影響了一代又一代湖南詩人。
湖南當代詩歌中沁潤了農耕文化影響,抒寫鄉土、歌詠鄉情是湖南當代詩歌中非常重要的審美內容。20世紀80年代,由江堤、陳惠芳、彭國梁等湖南籍詩人發起“新鄉土詩派”的詩歌熱潮。新鄉土詩派詩人注重描繪風土人情,將詩歌寫作植根于家園文化,形成了獨特的詩歌創作風格。“新鄉土詩派”詩歌運動在當代詩壇影響廣泛,推動了鄉土文化審美。
19世紀法國學者伊波利特·丹納認為“文學創作和發展決定于種族、環境(地理)、時代三種力量”[1]232。種族、環境、時代這三者影響滲入到詩歌創作者及作品之中。張惠芬的詩歌創作在湖湘獨有的地域文化沁潤下,抒寫鄉土、鄉村、鄉土經驗,呈現出湖湘女性生命經驗中對家鄉的深情。如《耕》:“我相信這是桃花源的良田與阡陌/山色青青,雞犬相聞/我相信泥土的浪花不會老去/一定會開在代代相傳的赭色掌紋里” [2]14農耕文化中一代又一代人追求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人生理想在這首詩歌中得到呈現。詩人張惠芬親近自然、對家鄉的一草一木都有著深厚的情感,善于發現自然之中那些細小事物之中的詩意。如《在一朵茶花里找到故鄉》:“在黃家嶺,每一朵茶花都是/一個久違的故鄉/我們讓花朵與每一個童年相認/之后坐在下午的陽光里,講述難得的好天氣/忘掉山路與山路下干涸的河床” [2]99在這里,詩人對故鄉的一草一木都飽含深情,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處在怎樣的人生境遇之中,故鄉永遠是詩人的精神家園,這是鄉土情懷的動人之處。在張惠芬的詩歌里,這些抒寫故鄉的句子隨處可見,故鄉的一切已經融入到她的靈魂與血液之中,故鄉讓人保留著童年時期那份純凈的初心,是最純粹的心靈棲息地,正是這份對鄉土的深情,讓詩人拓展出一種獨特的精神視野與審美維度。
二、生存現實的理解與敞開
詩歌離不開現實,詩歌不論是浪漫主義還是現實主義都總是基于詩人的現實經驗,處在現實大環境之中,現實環境決定了詩歌自身的發展方向與途徑。詩人張惠芬談到創作時說過:“我生活在鄉村,鄉村于我就是我的現實。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片農田,一泓清溪,一群牛羊,或者一片果園,它們是我的民間。我還生活在校園,校園里的每一顆露珠,每一片花瓣,每一個眼神或者疑問,都是我的平凡。我每天用現實的手撫摸它們,之后在意外中完成對抗。”[2]171詩人張惠芬的現實基于鄉土的大背景和校園的小環境,這是她生命體驗中觸及的現實。也是源于對這種現實的理解,她以詩歌的方式完成對現實的對抗,詩歌成為她生活中的意外之光。在張惠芬的詩歌中,不僅展現了她所理解和體驗的生存現實,還將這種理解擴張開來,在對細節的深入描述中探尋更深層的思想意蘊。比如張惠芬的《子宮癌患者》就是貼近現實的題材,全詩以細節的方式呈現出一個子宮癌患者的敘述,仿佛那位子宮癌患者就在讀者面前絮絮叨叨地述說患病后無法入眠、不敢告訴父母子女、打算做手術、安排今后生活等事項。詩歌以細節的呈現還原了這位子宮癌患者患病后的心理體驗,帶著讀者一起去體驗這種現實處境的痛楚與無奈。如《八月十五》這首詩歌,也是以細節描寫呈現出一位留守老人的中秋節。老人從詩人進門之后就不斷地念叨她跌傷的頭,一直在述說她那在廣東打工的抱養的兒子、還有她的媳婦、孫子。這一系列語言動作的細節描寫,放大了詩人對于生存現實的感悟,沒有過多的語言修飾,卻讓一位飽經歲月磨礪的孤獨老人的形象生動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張惠芬不僅擅長以細膩的筆觸呈現細節,提取現實生活中的現場感,還將這種現實融入到對生命與人生的思考之中,展示出詩人開闊的內心世界以及人文的關懷。如《存在主義表達方式》:“一個生命離去,另一個生命誕生/無數個生命在生命中逐漸飽滿” [2]4詩人將人的存在方式提取、簡化,人的生命經歷了誕生、經歷、離去的過程,而這個過程不斷由一代又一代人去經歷。“一個我加一個你,是一個小世界/小世界在大世界中以隱喻的方式存在//白晝與黑夜彼此周旋,又彼此擁抱” [2]4詩人以寓言的方式呈現出人的存在狀態,個體與群體的存在方式,現實的存在狀態濃縮為一個哲學命題。如《我要建一所房子》:“我要建一所房子。有童話那么大/有孩子們的夢那么高/沒有蚊子、蒼蠅,沒有潮濕發霉的空氣/有一間小廚房,鍋要架在灶臺上/炊煙裊裊的,從煙囪的上空成為好看的云朵” 這首詩在現實人生的抒寫展望中,融入人間大愛和人文的關懷。
如果說詩人張惠芬的《子宮癌患者》、《八月十五》這一類的詩作只是以細節的呈現、白描的方式盡可能地展示生存現實的話,那么《存在主義表達方式》、《我要建一所房子》這一類詩作則是對現實經驗、生存狀態的深入開掘,這種現實不是外在的展現,而是以詩歌的方式呈現了對現實世界的深層理解,而這種理解有著強大的感召力,抵達靈魂。
三、物候變化中的生命體驗
湖南省為大陸性中亞熱帶季風濕潤氣候。氣候溫和,四季分明;熱量充足,降水集中;春溫多變,夏秋多旱;嚴寒期短,暑熱期長。這種四季分明、天氣多變的特點,導致物候的規律性變化。“物候隨氣候的變化而變化,而氣候又是具有季節性的。不同的季節有不同的物候。物候的變化給文學家以時令的啟示,喚起了他們的時間意識與生命意識,使得他們由此展開關于生命的狀態、價值與意義的深層次思考”[3]109物候變化總能觸動人的情緒變化,激發人的生命意識。
詩人總是更為敏感細膩、情感豐富的。在張惠芬的詩歌中這種物候變化帶來的生命體驗主要通過二個維度展開:一是人在物候變化、四季更替中,因為自然界事物的變化而觸發自我的生命意識。如《春天深處》:“一定有什么正在到來,或已經到來/我想,在這明媚的時刻/不必打聽蝴蝶的去向”[2]15詩人走在春天的曠野里,在明媚春光的感召下,內心升起一種朝氣蓬勃的生命體驗。如《當你老了》:“必須有一張長椅/一片籠著長椅的黃昏/晚風正好/茶正好/茉莉花正合上小小的嘴唇/夕光慢慢的/一節枯枝握住另一節枯枝”[2]46“枯枝”具有象征性,詩人由自然界的樹木枯榮窺視到人的生命歷程。二是尊重并且敬畏自然界的生命,用自己豐富的內心去感受自然界的生命力,彰顯物我和諧平等的生命意識。 如《死去的胡楊》:“它們點燃你每一片葉子的火把/與陽光一起彼此照亮//而此刻我看見你干枯的血肉/站立,在原野,戈壁/在十年,百年,千年//仿佛只有站立才不會倒下/仿佛只有死,才能證明生”[2]23自然界中一棵死去的胡楊樹喚起了詩人對于生命的體驗,在植物的生長與死亡中,我們窺視到人生命的軌跡,與植物相似的特征與命運,而胡楊在詩人筆下也有了獨立的品格,這種頑強的生命力、百折不撓的精神帶給我們的是強大的生命感召力。
文學具有一定的地域性和傳統性,總是自然而然地帶上了地域文化色彩。在湖湘地域文化沁潤熏陶下,以張惠芬為代表的當代湘籍女詩人在創作的題材、風格等方面不自覺地產生了與“地域性”的關聯,在對鄉土的守望及生命體驗,對生存現實的理解與敞開中,地域經驗成為其一種精神視野的創作特色。
參考文獻
[1] 伍蠡甫.西方文論選(下)[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2.
[2] 張惠芬.張惠芬詩選[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14.
[3] 曾大興.文學地理學研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