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群
(作者單位:湖北文理學院文學院)
賈樟柯電影中的人文文化轉化手法研究
李 群
(作者單位:湖北文理學院文學院)
賈樟柯作為中國電影第六代的領軍人物,以其著名的“故鄉三部曲”享譽世界影壇,其電影中充滿著深厚的家鄉氣息,足以證明生長環境對一個藝術創作者的深刻影響。賈樟柯透過電影,真實地記錄了特定時期的社會環境,特定地域的人們的生活風貌。本文重點講述賈樟柯如何通過電影將屬于一個時代、一個地方區域的文化進行闡釋和傳播,這種文化包括民眾在長期生活中形成的人際關系、精神世界構成,也具有社會學研究的意義。
賈樟柯;電影;人文文化;轉化
1998年,是賈樟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年,《小武》的成功讓他在國際舞臺上嶄露鋒芒。初出茅廬的他開始受到各界的關注,緊隨其后他創作出的《站臺》、《任逍遙》等作品更進一步擴展了他在業界的知名度。直至《三峽好人》在威尼斯電影節抱回金獅獎,“賈樟柯電影”開始成為一種現象,而賈樟柯也開始躋身于藝術導演的行列。從1998年到2016年,賈樟柯始終保持著對于電影那份最原始質樸的愛,在創作過程中他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也越來越具有形式感,而在他18年的創作中,對于本土文化、時代氣息的汲取、傳承和轉化也成為了非常重要的藝術組成部分。
《小武》是賈樟柯的發軔之作,作品用現實主義的手法,通過小武這個扒手的視點來闡釋人生中最重要的三種感情:友情、愛情和親情。在《小武》中除了影片本身具有發人深省的主題之外,還積聚創作者對于時代、環境以及時代環境下文化本身的思考和追問。從《小武》開始,賈樟柯的取景地始終沒有拋離過他土生土長的地方——山西汾陽,這種故鄉情結展現了一個藝術創作者對于藝術來源和藝術最本真的探尋和表達。
從影像的層面來講,“土”是賈樟柯電影給人最直觀的感受,粗糲生硬的鏡頭,沒有過多修飾的畫面構圖,疏遠冷漠的旁觀視角所有的這一切都影響著“美”的傳遞,然而賈樟柯電影被人稱頌受人喜歡的原因也正是這種“土”的存在。藝術的最高追求和展現是真善美,而真善美的根源正是藝術的“土腥氣”,因為這種“土腥氣”富含時代血肉,展現人間真情。在《小武》中,對于山西汾陽的描寫和展現,讓觀眾真實感受到了一個貧窮落后的小縣城,也正因此拉近了和受眾的距離。汾陽地處山西腹地偏西,在眾多的縣市中經濟并不靠前,所以在《小武》的影像中留給觀眾的多是殘敗的墻垣,骯臟的馬路和漫天的塵沙,對于習慣于唯美畫面的觀眾而言,這無疑是巨大的震撼,當然很多人也因此詬病賈樟柯的導演風格。這些人認為:電影毫無美感可言。細細品味,賈樟柯電影的出眾是因為他用影像封存了一段歷史,用電影的形式完成了文化的數字化轉化。
從歷史的層面來看,山西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地理位置尤為重要,經濟文化也很發達,到目前為止山西依然是地上文化保存較為完整的地方。汾陽地處相對偏僻,它沒能像平遙、晉中那樣產生“晉商”文化,也沒能像大同產生“煤”文化,更不像“太原”,產生交融互匯的省會文化,它所擁有的是“汾酒”“竹葉青”這樣的“酒”文化。在《小武》中對于酒文化的描述相對較少,但在小武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酒”和“煙”都成為了重要的感情承載體。在后面的作品中“酒”文化始終是賈樟柯沿用的文化支點。
《三峽好人》是賈樟柯電影風格最集中的體現,也是他藝術化成熟的標志。在《三峽好人》與世人見面之前,很多媒體在報道中指出:賈樟柯之所以采用現實主義的風格來拍攝是因為他資金短缺,缺少投資人。《三峽好人》成為最好的回擊,就像賈樟柯自己談到的:他并不缺少制作資金,而是用這樣的方式來更好地闡釋作品。所以在他沉寂創作的一段時間內,對于廣告片的制作他也異于常人,嘗試記錄式的風格。在數字化的浪潮中,他更是最早放下膠片開始采用數字化設備的先驅。
《三峽好人》相較于《小武》,作品表現出來的現實主義風格更加明顯,賈樟柯的關注點也開始由個人走向社會和國家,他以更深沉的情感來思考時代變遷所帶來的文化轉換。從作品的敘事角度而言,《三峽好人》在結構上更為清晰,它以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煙”“酒”“糖”“茶”為篇章進行四段式的架構。用“煙”“酒”“糖”“茶”表述他們生存文化的遷徙。歷史的車輪總是滾滾向前,在時代洪流的面前,無論是政策引導下的三峽工程還是經濟簇擁下的人情關系,最終擺脫不了的是對于生活本身的思考。在《三峽好人》中,傳統的中國文化在市場經濟的面前開始發生巨大變革,以金錢為核心的價值理念開始摧毀人們心中固有的“忠”“孝”“禮”“義”“廉”。從韓三明坐船時遇到的騙錢把戲到最后默然離開時凄涼的背影,其實這一切的背后都是時代文明轉變的體現,是歷史變
遷的一段縮影。當沈紅來到工廠尋找自己的丈夫,辦公室里擠滿了人群,他們曾是集體工業時期的工人,體制的變化,讓他們變成了沒有鐵飯碗的下崗工人,這些都是屬于一個時代的印記。時至今日,當人們來到三峽庫區游覽,《三峽好人》里記錄下的破敗場景早已蕩然無存,拆遷是的紛爭也早煙消云散,但這并不意味著這段拆遷文化,這段時代縮影,這段歷史會憑空消失,它反而會更強烈地呼喚人們去重新審視這段過往歷史。韓三明拿出十元人民幣,告訴工友這是他的家鄉夔門,似乎是導演有意的思考:在三峽拆遷之后,日后的夔門是不是也會變得破敗不堪,人們是不是也會無所歸依。當然這其中的對錯早已無關緊要,因為三峽好人依舊存在。
影片《三峽好人》的成功,還在于它將人生的“生離死別”進行了深入的闡釋。盡管它對于“生離死別”的刻畫沒能像商業大片那樣扣人心弦,但從觀者的角度來講卻很耐人尋味。一包煙,一杯酒,一把糖,一口茶,對于普通人來講,這是最日常生活中最不經意的所有,但這也是中國人最悠遠平淡的人生。中國詩人講求“道不遠人”,而對于普通大眾來講生活正是最好的“道”,也許勞碌繁忙的民眾無暇顧及和思考生活中的悲歡離合,但這絲毫不影響文化在轉化過程中含情式的吐露。
賈樟柯的每一次成功都是先從“墻外開花”開始,直至在國際上有了名氣或是獲了獎項才慢慢出現“墻內香”的效果。從《小武》到《三峽好人》再到《天注定》,無一例外。也正因如此,很多人詬病他為了迎合國外評委而專門揭露中國黑暗面。拋開這些爭議,不可否認的是賈樟柯每次選取題材的視角都很敏銳。每個導演的藝術表達都離不開和他息息相關的藝術土壤,在汾陽長大的賈樟柯目睹了家鄉的變化發展,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市場化經濟體制的轉化,在轉化的過程中,各種尖銳的社會問題開始慢慢浮出水面。而對于汾陽這個小縣城來講經濟體制的轉化確實實現了一部分人先富,但先富并沒能帶動后福,經濟上的差距慢慢成為社會問題最核心的問題。在賈樟柯的心中,他忘不掉灰磚舊瓦的過去,所有對于縣城的取景,都是荒涼破敗的灰色影調。從市場經濟的發展狀況來講,城市拆遷重建是不可避免的,但賈樟柯卻沒有給出絲毫亮麗的城市風光,而是一以貫之的堅守著“丑陋”的畫面。
《天注定》獲得了戛納電影節的最佳劇本獎后在國內掀起了巨大波瀾,有人批判這個劇本是新聞事件的組合,也有人批判這個劇本展現的內容過于黑暗。其實對于電影而言,電影的好壞來自于觀眾的認可與否。從敘事的層面而言,《天注定》比《三峽好人》要直白,針對當下中國發生的一系列事件進行表現。從主題立意的層面而言,《天注定》也比《三峽好人》更直白。從藝術表現的角度而言,《天注定》和《三峽好人》不分伯仲。《天注定》同樣采用了四段式的架構,但是它的戲劇性要遠比《三峽好人》強烈。影片中的四個故事均依托于中國社會當中的真人真事,而透過這四個故事,觀眾看到的是四個社會當中發生的悲劇。對于改革進程中的中國而言,西方文化入侵,經濟利益至上都極大地改變了中國原本的社會風貌,它的立足不再是拆遷過程中政策引發的社會問題,而是社會本身的發展過程中所出現的問題,是城市化進程中,貧窮和富裕,個體和制度抗爭的集體體現,是道德淪喪文化缺失的真實寫照。透過這樣的記錄,讓人們不得不思考發生這些社會悲劇的原因是什么?也讓后人更直觀地看到今天的社會到底發生了什么。
如果說《小武》講述的是社會轉型時期的社會風貌和人的精神狀態,《三峽好人》以記錄式的方式講述三峽大壩拆遷和移民過程中的社會現狀,那么《山河故人》是一部將時代與人的關系闡釋的更直接的影片。全片以家庭變遷為主線,將歡聚與離別凝聚起來,正如賈樟柯所言:“每個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于是,離別的場景不斷在影片中上演。但仔細分析便不難看出,是什么導致了分別?張晉生和梁子的變化,均是時代環境影響下的“變化”。從開煤廠到搞風投,最后旅居他國,張晉生可以說是最典型的代表,市場經濟的推行、對外貿易的開放,讓他有了發展的空間,每一次變化都是對新鮮的時代事物的追逐。沈濤則是“不變”的代表,跳著當年的那段舞蹈,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在國外迷失自己,想回國而不得的張晉生;在外打拼十五載,身患重病依舊回到家鄉的梁子;記憶底層時常會出現故人、故地模糊記憶的兒子;這些人,何嘗不是賈樟柯的化身,即便家鄉這個小縣城破敗而不夠發達,但這一方水土依舊堅實的佇立在那里,讓那些遠方的游子魂牽夢縈。賈樟柯透過《山河故人》,表達了一種濃濃的思鄉之情,將時代發展中山西人的變與不變詮釋出來。
一個地區的文化是由生活在這個區域的人所創造和傳播的,而這種文化當中,必然少不了人文文化,人文文化的核心是一種價值觀及其規范。賈樟柯的電影恰恰能夠準確地抓住一個區域中這種價值觀念的精髓。然后將其與特定的時代相關照,于是影片一方面真實地描摹了社會風貌,另一方面又傳播了這種人文情感。《小武》中轉型期人小城鎮人的無所適從,《三峽好人》中人的無根失落,《山河故人》中人的故土情結,都緊緊地扣著時代的旋律,同時又把社會組織方式、人情關系、人的精神狀態、人的價值觀念等真實細膩地表現了出來。
本文系湖北文理學院人文教育與文化傳播學科群建設立項成果,項目名稱:文化數字轉化表現形態研究,項目編號:2016021。
李群(1988-),山東東營人,碩士,教師,研究方向:影視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