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紹瓊
清晨8點半,龍輥紅著眼睛、像個醉漢似的在大街上晃著。這個點是上班時間,但龍輥不是去上班的,他才“下班”,昨晚他又在棋牌室奮戰了一夜。
龍輥是個賭迷,你以為他純粹是玩那就錯了,他用賭當作學業,準備以后用它做一番事業。母親早早去世,遠在香港的父親忙著生意,忙著跟后媽周旋,除了在電話里訓訓他,有時打點錢來,也管不了他什么。
正埋頭往家趕,背后有人一拍他的肩膀:“嘿,龍輥。”這尖細的女音,嚇得腦子一片混沌的龍輥差點摔倒。回頭一看,不禁叫出聲來:“草花3。”
“方片5。”女孩笑道。
當年,龍輥考不上大學,曾上過技術學校,在那個以混為主的學校里,流行打牌打麻將。那年,侯耀文在春晚演出《打撲克》,他們就效仿之,全班正好54人,各起一個撲克名,女生全部是紅桃、草花,男生則是方片、黑桃,龍輥叫“方片5”。
多少年沒聽人叫他“方片5”了,龍輥別提多親切了,看這草花3,想當年土里土氣的毛丫頭一個,現在女大十八變,成了時尚漂亮的大美人。
草花3說她才從沿海回來,準備在這兒定居工作。她豪氣地一拍龍輥:“方片5,手癢了好久,哪天斗一把去?玩‘五十凱。”
草花3也好賭,正合龍輥心意,他好久沒玩“五十凱”了,那種流行于西北少數民族地區的牌法,龍輥玩膩了推倒糊、杠上花、斗地主,很懷念五十凱,可惜現在會玩的人太少。
當天下午,還沒等龍輥睡醒,草花3的電話就打來了:“來一局嗎?在我家。”
“要真鈔的,不然沒勁兒。”
“當然,50一點,坐莊100。”
龍輥就揣著錢去了草花3家,他信奉首戰要“空手套白狼”,草花3一個丫頭片子,當年牌技就排不上號,現在能高到哪兒去?
草花3的家不大,但清雅整潔,一個大大的陰陽輪掛在客廳正中,看上去很是詭異。客廳里坐著一個更詭異的女人,一襲黑衣,瘦得皮包骨頭,表情崩得很緊,活像個巫婆。這人是草花3招來的牌架子,因為五十凱三個人打才行。
起初,龍輥占上風贏了好幾把,兩個女人不賴皮,當即兌現了現金。
但是打到后面,龍輥發現,那個喜怒不形于色的黑衣女人相當厲害,她把把叫莊,卻把把贏分。龍輥的鈔票還沒有捂熱,就一張張地移向了她,與此同時,草花3也輸得眉毛眼睛擰成了一團。
這一個夜晚,龍輥輸得一塌糊涂,他靠賭博存來的積蓄全都賠進去了,還欠了草花3一萬塊。黑衣女人說:“借錢要打條,還要按手印,這是規矩。”她那口氣好像是常在道上混的。
龍輥好不甘心,可他累得快透支了。賭博的人就是這樣,贏了還想贏,想走人家也不讓走,輸了又不甘心,結果越斗越輸,還耗費了時間和健康。
離開草花3的家后,龍輥突然警覺了:這兩個女人是不是合起伙來騙我?這是草花3的地盤啊。自己白紙黑字寫著欠條,這是要還的啊,會不會中了道呢?他對外人有戒心,但想著草花3是相處三年的同學,總不至于騙他,何況多少年前,自己還有恩于她呢。
當年在大街上,曾有兩個小流氓調戲草花3,是龍輥大吼一聲嚇跑了他們,好歹也算英雄救美呢,草花3可能早把這事給忘了。
龍輥要翻身,他不能再栽在這兩個女人手里,他果斷給草花3打 了個電話:“明天到我那兒去,我請我的朋友出山。”
這位朋友是龍輥的賭友老趙,別看他平日邋里邋遢,一上賭桌就不一樣了。
草花3欣然接受。龍輥想:那黑衣女人是個厲害角色,但草花3就是三流水平了。得趕緊把輸掉的錢贏回來,再把借條要回來,香港的老爹過一個月要回來了,到時要是知道他賭輸了這么多,不罵死他才怪!
龍輥跟老趙私下商量:兩個人合伙斗草花3,收入五五分成,直到拿回借條為止。兩個男人合計起來欺負女人當然不對,但狗急了也跳墻。
第二天,草花3步態鎮定地走進龍輥的家:“錢準備好了嗎?我要現金,玩到11點為止,我要睡覺美容。”那氣勢壓根沒把龍輥放在眼里。
龍輥盤算錯了,草花3的水平絕對不是“三流”的,她很快把龍輥本來就空的腰包掏得更空,把老趙的腰包也快掏空了。老趙一推桌子:“不干了,這個五十凱我玩得不好,我們玩別的。”
可是,就算是玩各種麻將、牌九,草花3一直處于上峰,賭得龍輥紅了眼,將房產證都押上了,結果還是輸。
龍輥不得不嘆服:這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幾年不見,草花3大變特變,自己不是正在進修賭業嗎?草花3就是他現成的老師。如果用學來的技術再去贏錢,不是一樣能把借款填平了嗎?
龍輥對草花3改變了態度,從平常的賭友變成了崇拜者,他還像模像樣地要下跪:“我要拜您為師,就收下我這不成器的徒弟吧,以后叫我做牛做馬都行。”
草花3嫣然一笑:“方片5,想當年你為我解過圍,也算救過我吧,出于感恩,我可以教你一招。”草花3湊到龍輥耳邊小聲說:“這一招就是,及時收手,回頭是岸。”
龍輥一愣,這是什么意思?草花3她賣什么關子?她自己用高超的賭術贏了他大把的錢,卻說“及時收手,回頭是岸”,她一定是沒誠心收他這個徒弟。
龍輥一籌莫展,一愁輸掉的錢怎么補上,二愁以自己現在的技術如何能成大業,三愁父親很快就回來了,他會更加丟人。
老趙給他出主意:“草花3是女人,你是男人,都年輕也都是單身,你長得這么帥,可以‘曲線救國嘛,到時不但抱得美人歸,輸掉的錢也會回來。”
龍輥心跳加速,這些年他一直是獨身一人。對草花3以前沒想太多,現在經老趙一提,他心里不由得有些觸動,草花3漂亮優雅,還有那身賭術,都讓人心癢癢。
龍輥現在不癡迷賭博了,而是盤算著怎么追求草花3。其實這也是一種賭博,以自尊和臉皮做賭本,賭一個美好的未來。他給草花3殷勤地發短信噓寒問暖,去她家幫她打掃清潔,沒事找事約她吃飯。很快,草花3警覺了:“方片5,你現在不約我賭牌,怎么老是玩旁門左道?難道你想追求我?”
龍輥鼓足勇氣說:“是的,我喜歡上你了,我什么都賭沒了,只有將這顆真心奉上。”草花3笑著說:“好吧,拿出你的誠意來,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迷倒我。”
其實,龍輥除了蹩腳地獻殷勤,沒有什么其他辦法,好在每回草花3都沒有拒絕他,但她不溫不火,不表態不回絕,倒叫龍輥摸不著頭腦了。
要想殺女人的傲氣,就得技超于她,龍輥沒這個本事,但是有一個人有,那就是他的父親。
其實,龍父是香港開賭場的,賭藝堪稱一絕,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是賭神,據父親說,她的子女賭技高超,在當地所向無敵。龍輥一直想學一身過硬的賭技,好戰勝后娘的孩子,他要爭口氣,他不想自己連繼承權都沒有,所以他才要學賭。
父親回來了,他得知兒子輸掉了給他買的房子,勃然大怒:“你上學考鴨蛋,打工只會被炒魷魚,開店不知經營之道,你說你還能干什么?我說了多少次,讓你就算在家睡大覺,也不要學賭。”
龍輥被罵得面紅耳赤,以前他在街上賭,多少還能贏錢的,現在倒好,賠得一無所有。父親罵歸罵,但還是決定與草花3一決高下,他要為兒子把輸掉的贏回來。
草花3得到龍輥的邀請,嫣然一笑:“如果你父親輸了呢?”
龍輥不信父親會輸,他有30多年的道行了。
當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草花3跟黑衣女人走進龍輥家時,龍父驚呆了:“小雅、小菲,怎么是你們?”沒想到他們居然認識。
黑衣女人冷冷地說:“您老一心想把產業給龍輥,卻不顧我母親為你的事業費了多少心血。”
這時龍輥才明白:這個叫小菲的黑衣女人和草花3——也就是小雅,是表姐妹,小菲居然是自己后媽的女兒。而父親原來也從來沒忘掉他這個兒子,一心想讓他繼承家業。可他為什么不讓他學賭?
小菲說:“我們一家最初為了做生意,都學了賭藝,身經百戰、看慣世間冷暖后才知道,再高的賭術最后的結果都會是輸,所以我們只開賭場,但是罷賭。這次找你,只是為了給母親爭一口氣。”
龍父說:“所以,我這個老賭鬼才堅決反對兒子學賭術,學了更是輸。”
龍輥把龍父拉到一邊悄悄說:“爸,不要灰心,我要用另一種方式將賭局贏回來,就是用真心去打動草花3,我愛上了她。”
姐姐小菲也將小雅拉到一旁,說:“小雅,你確定下面的賭局你會贏嗎?”
小雅臉有些紅:“憑我以前對他的印象和現在對他的了解,我相信他其實是個好男人。我希望,我們這場賭局最后會是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