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家訓：陸游祖孫三代的堅持

●李弘

陸氏家訓：陸游祖孫三代的堅持

●李弘

陸游是我國著名的愛國詩人，他至老不衰的愛國主義精神歷來為人們所推崇。他出身于官宦人家，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恪守清廉一身正氣的官員，陸游高尚的品行節操，可說是祖父和父親言傳身教的必然結果。

陸佃告誡

陸游祖父陸佃官至尚書左丞。晚年告老還鄉，在陶宴嶺買了塊山地，隱居下來，整理平生詩文，成《陶山集》一書。于宋徽宗崇寧元年（1042年）故世。逝世前，15歲的陸宰陪在身邊。一天，陸佃對陸宰說：“四兒，你應該是懂事的年紀了，我講個籠餅的故事給你聽聽。”

“最好不過。父親是該講些老輩的往事，讓我們年青人有個參照。”

“好。我們陸家向來有個規定。要好多日子才吃一次羹湯；要有家人過生日這一天，大家才可以嘗一嘗籠餅。這一規定，你們哪會知道，講到吃籠餅，還有一個笑話。”

“什么笑話？阿爸，講吧、講吧。”陸宰迫不及待，扯住父親的手亂搖。

陸佃咳嗽了一下，不緩不迫地說：“那是你姑媽剛嫁到新昌石家不久的事。立夏這天，出嫁的女兒按理要回家看望父母，叫歸寧。過了立夏這一天，你姑媽一次回家，發現桌子上堆了不少籠餅，她感到很奇怪，心想，今天沒有家人是生日，怎么會做籠餅？她剛坐下，連忙站起來問：‘我頭暈眼花，不知就里。今天是誰的生日？’左右的人都暗暗發笑。獨有你祖母故作認真地回答：‘聽隔壁阿嬸說，今天我的心肝肉要回家，我就不能做一次籠餅？’……”

“這有什么好笑的？”陸宰忍不住笑了一下說。

“有什么好笑的？這就是那天打你的緣故了。你不記得那天你將籠餅甩在桌上，一定要吃油炠巧果，我給了你兩個煨栗子（指骨打頭皮的一種處罰）的事了？”

“記得，記得，以后再也不干這類傻事了。”陸宰嚴肅地說。

“是要記牢。還要代代講下去。你太爺爺進士出身，考中前也是農民。”陸佃更嚴肅地說，“做人要清白，做官要清廉，切不可貪圖富貴享樂。”

“哦！孩兒記住了。”宰兒更嚴肅地說。

以后，陸宰經常將這個故事講給陸游聽，陸游記了下來。

陸宰遺言

陸游父親陸宰官拜吏部尚書，直秘閣，封會稽縣開國子。高宗紹興十八年卒于云門。生病期間，陸宰有意識地向陸游講述家史，陸游一一記于《家世舊聞》，共有三十三則之多。其中幾則講到祖父陸佃，對陸游一生影響極大：

“你祖父楚國公年輕時生活非常貧困，常常皮帶斷了，用草繩接上去，繼續用。有時干脆用草繩作褲帶，也不怕旁人笑話。

“你祖父年輕時身體羸弱，骨瘦如柴，但最愛拜名師受業。從學時苦得要命，小菜吃不上，干脆吃淡飯；燈油點完了，蠟燭無錢買，就借著月光讀書，無論天冷天熱，其他事可暫時擱一擱，唯有讀書一事，一刻也不敢怠慢。

“楚國公常有他人不屑的舉動：他對王安石特別崇拜。當時王安石在南京，他不遠千里，從紹興趕去，腰纏草鞋，一路長走。鞋磨破，換一雙再走，肚餓了，吃一口干糧；口渴了，喝幾口水算了。

“楚國公最感動人的事是，在老師王安石做宰相時，他不去阿諛奉承。王安石問他改革事宜，他毫不掩飾地說，改革的措施還可以，就是青苗法反而有損于農民。王安石以為楚國公不是從政的材料，要他去研究經書，他也不以為意。但當王安石失勢后，很多人避之不及，他卻前去哭靈，寫下《丞相荊公挽歌詞》《祭丞相荊公文》。后來又寫《江寧府到任祭丞相墓文》。

“楚國公官至尚書左丞。記住，你祖父一生靠的是自身的努力和養成的修養，從不走旁門邪道。一身正氣，不激不阿。這是為人之本。”

陸游頻頻頷首，遵從教導，直至老死。

陸游訓詞

陸游于宋寧宗嘉定二年（1209年）立秋得膈上疾，近寒露小愈。接著疾病時重時輕，挨到次年六月廿四日，六個兒子守在床前，斷斷續續地念完“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溘然長逝。

生病的近一年時間里，陸游主要生活在會稽石帆別業，由小兒子子聿照顧，他經常告誡子聿：“小子，記下我每次告誡你的話，到時候我要過目。”

子聿畢恭畢敬地回答：“父親放心，都記著呢。您看，足足二十六則了。”子聿將一個破盒子呈上。

一天，若耶溪口荷花盛開，陸游向子聿要來紙筆，在病床上寫下《夢中行荷花萬頃中》一詩，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乾道四年的幾則不必念，嘉泰四年的幾則也不必念，就念最近的幾則吧。”

“好的。”子聿畢恭畢敬地念道，“厚葬對死者來說，沒有必要……

“老來家庭貧困，不喜歡跟人道及，知道的人當然不多。一旦我走了，一時不能置辦棺木，可能會累及親戚朋友，此物切宜謹慎，要痛節所費，只要入土即可！更不能以此為借口，向親友索取，移作他用。

“居喪之禮，估計難以免去。但不必在墳旁搭草屋，守孝三年；東南低濕，影響身體，決不可行；吃東西不放鹽，也不是南方人所能承受的，可廢去；至于擺設酒席，招徠吊客，大可不必。各兒務必切記。”

子聿讀到這里，只見父親渾濁的雙眼有了光輝。不久，又見父親迷迷糊糊地睡去，臉上透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