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知秋

青海師范大學/程霖

一葉知秋

青海師范大學/程霖

秋是最富詩韻的季節。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墨客為它盡情揮毫潑墨，歌頌贊詠。秋之韻來自它自身的斑斕多彩，來自它蘊含的深層哲學意蘊，詩人們吟秋的詩詞也為它增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宋朝時期，宮里在立秋時有一個習俗，將種植在盆內的梧桐樹搬入大殿，時辰一到，太史官便高聲啟奏：“秋來了——”梧桐應聲落葉，正是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秋有三候，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降，三候寒蟬鳴。秋的悄然而至來自于飄零于寒風之中的片片秋葉，來自于某日清晨驟然而降的一抹白露，來自于流于疏桐的幾聲蟬鳴……一片秋葉,一份傷；一場秋雨，一場寒。紛紛揚揚的秋葉，飄灑在空中，鋪灑在林陰大道上。輕輕踩在堆積的黃葉上，干枯的落葉發出細微、脆裂的聲音。于點滴的細微之中才能真切地感受到時令已經入秋，綠葉在瑟瑟的秋風中結束了它短暫的一季生命。

帶著一份扼腕的悲涼，小心翼翼地走進自然之中。或立于群山之巔，或身臨深澗小溪，或輕倚百年古木，或靜枕一方衰草，都能感受到自然蓬勃的心跳。

湛藍高遠的天空，隨意飄散的浮云，紛紛撞入眼眸。山巔、山腰、山谷不同的草木組成漸變的色彩，碧云天，黃葉地，所見之景皆為畫卷。哲人說：生活要有一雙能夠發現美的眼睛。其實美之所以需要發現，是因為頑皮的它把自己隱藏了起來，而秋，這個色彩最為斑斕的季節，深深淺淺的色彩，斑斑駁駁的落葉，點點滴滴的私語，都無所顧忌地昭示著美的存在，耳得之為聲，目遇之成色，人總是在一不小心之中就走進了畫里。

這種意境讓人想起梭羅的《瓦爾登湖》，梭羅在瓦爾登湖卸去了一切繁華綺麗，返璞歸真，回到了一種最為簡單、樸素、純凈的原生狀態中，他說：“城市是一個幾百萬人一起孤獨地生活的地方，”并主張，“我愿意深深地扎入生活，吮盡生活的骨髓，過得扎實，簡單，把一切不屬于生活的內容剔除得干凈利落，把生活逼到絕處，用最基本的形式，簡單，簡單，再簡單。”在瓦爾登湖，他真正回歸到生命的本質，他重新認識自己，從容地面對生活。也一如我國魏晉時期的隱者陶淵明，懷著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氣節，辭官歸鄉，隱居在“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的如畫田園，在深秋的季節小酌幾杯淡酒，安然地享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愜意和自在。自然或許便是人靈魂所棲息的一方居所，是自誕生之時起一生尋尋覓覓的鄉關。

立于山谷之間，空山寂寂，秋風裊裊，總讓人不由自主地緊扣衣襟。秋雨過后的秋寒，白露之后的月白，草木的凋零，再搭配上三兩聲寒蟬凄厲的嘶鳴，都無情地成就了一種壯美的悲愴。冷風、冷霜、冷雨、冷清秋，草木搖落露為霜的所有自然事物都帶有一種生命將盡的徹骨的蕭索和悲涼。可草木凋零之時又展示出一種生命將盡的炫美，山山皆秋色，紅的、黃的、橙的……層林盡染，紅的像火似血，黃的像杏如蝶，秋的熱情隱藏在深山之中，于萬物蕭瑟之中又顯示出一份難言的靜美。萬事有跡可尋，而自然中的草木、生靈往往更敏于自然的更替，似乎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極力展示本真的美和余韻。放眼望去，滿目的明黃，一片驚艷，又是一份新的感受，真是暖葉、暖情、暖景、暖金秋。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在這樣的季節中，在這樣的時月里，如此時光流轉，人事更迭的滄桑意味尤為濃重。讓人感到人生之短暫，宇宙之無窮的悵惘。想起蘇軾的《赤壁賦》，“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的慨嘆。又有王勃《滕王閣序》中“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的冥思。再到陳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呼喊。都正如王右軍所言“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的總括。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人生簡單的道理也就是如此。花開滿樹紅，花落萬枝空，唯余一朵在，明日定隨風。知玄禪師的禪詩也能一語中的。懷著“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一份閑靜心態，擇一處衰草，席地而坐。看天空中悠然而過的浮云，用心聆聽大自然無聲的語言。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人的心靈最容易和這種語言溝通。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們總會在無形之中去貼近自然的懷抱，養一兩盆花草，澆水、施肥，假以時日，便會翹首以盼它在某天抽出一片嫩芽，如若綻出一粒花蕾，便欣喜不已。人來到自然，必然也會在不經意間親近自然，再到生命的終結之時歸于自然。人和自然之間存在著一條隱秘的線，牽動彼此最深的靈魂。自然興，則人榮；自然衰，則人亡。

更多意義上，自然不僅僅局限于自然的美麗景色。自然還有一個重要的部分躲藏在我們的心靈世界里。當我們心靈回歸于自然，回歸于平靜時，我們的眼睛能看到心靈抵達的遠處。極妙的地方，只有在心靈的指引下，眼睛才能夠看到。太多失意的文人志士會在抱負難以施展之時選擇縱情于山水，尋找心靈的皈依,所以才留下了“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才有了“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等數不盡的膾炙人口的山水佳句。有時候想，或許人正如傳說中的樣子而來的吧,大地之母女媧摶土造人,初為一個個泥胚，再吹以仙氣，終化為人，圣潔的泥土便是人的生命之中最深的宿緣。

輕拾一片地上秋葉，迎著慵懶的秋陽，明黃的葉子中橙黃的脈絡清晰可見，似乎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