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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燈籠

2016-03-03 06:27:31毓新
飛天 2016年3期

毓新

尋,尋,尋啥呢?

尋蛐蛐,尋蚰蜒,尋跳蚤呢。

尋著了沒有?

尋著了,尋著了。

打死了沒有?

打死了,打死了!

——我沒打死,張家的花馬兒過來踏死

了。

稚嫩的童聲,一遍又一遍,穿過紛然飄揚的大雪,梵音似的,回蕩在隴中的農家小院。奶奶坐在廚房椅子上,指導大姑揉和蕎麥面,相互津津樂道元宵節的話題。燁兒改不了城市孩子的好奇,再次提燈籠闖進來,“奶奶,‘花馬兒究竟是什么啊?為什么這‘花馬兒是‘張家的?”

奶奶想了想,搖了搖頭,頭發跟紛飛的大雪一樣白。

“你小時候,你的奶奶沒告訴你?”燁兒小嘴嘟得像一朵花。

“對啊,你奶奶咋啥都不告訴你!”蓉蓉、凱凱和旋旋隨聲附和,模仿燁兒的作派,把各自的燈籠高高打起。

大姑忍不住噗嗤笑了,愛憐地盯瞅小家伙們,不知如何替奶奶解圍。奶奶也笑,和藹而慈祥。奶奶無法回答燁兒,她努力在記憶里搜尋,確信自己的奶奶真沒告訴過啥叫“花馬兒”,且為啥“花馬兒”是“張家的”。奶奶自己也從沒思考過這類問題;這首兒歌,奶奶跟燁兒這般大時已經吟得滾瓜爛熟了。她想,自己的奶奶小時候也一定很早就會唱了吧?

“大姑應該知道吧?你是奶奶的乖乖女呢。”燁兒突然調轉矛頭。

另幾個小家伙也立即將目光移向大姑。

大姑無奈地搖頭,鬢發大半斑白,“奶奶都不知道,大姑咋知道呢!”

密集的鑼鼓聲冷不丁闖進了奶奶的耳孔,咚嚓咚嚓……奶奶輕輕拂拭一下如雪的額發。她因無法給孫兒們滿意的答復而慚愧,不好意思地示意燁兒注意大姑揉和的蕎麥面團,她自己鼻孔輕輕翕張,陶醉于面團特有的幽香似的。

失望和不滿寫在燁兒臉上。他是從遙遠的城市專門回老家過元宵的,有充足理由知道節日里發生的一切。可奶奶明擺著沒辦法解決這難題,他只好帶幾個小跟班請教五姐了。五姐是四伯的女兒,在讀大學生,這問題應該難不住的。燁兒在小團伙中輩分高,又是城市來的,自然而然成領導者了,邊走邊倡議吟唱兒歌。

梵音般的稚嫩童聲伴隨咚嚓咚嚓的隱約鑼鼓,夾雜著元宵獨有的氣息,響徹在奶奶的耳畔。

五姐哪有工夫搭理燁兒們呀!她脫了長筒靴,歪在正屋沙發里亂玩手機、微信、QQ、新聞……五姐不像奶奶,也不像大姑,燁兒自有對付的招兒。他悄悄將燈籠放在茶幾上,把兩只雪也似冰冷的手伸進五姐的衣服,拐彎抹角直抵肌膚。五姐高跳尖叫:“干什么?壞燁兒!”

燁兒們大笑,“快說,‘花馬兒是什么?”

“什么‘花馬兒?”五姐黑發如瀑,美如妖女。

燁兒們高聲吟唱兒歌,要其立即解釋“花馬兒”的含義。

“老掉牙的事,五姐哪知道?去問奶奶和大姑吧!”

“已經問了,她們說不清。”

“她們說不清,我更沒轍了!”

大尺幅液晶電視在直播中央臺精彩紛呈的元宵晚會,沒人看,更沒人聽。

“你‘百度一下嘛!”燁兒說。

“對,求你了……還有‘花馬兒為啥是‘張家的?”眾伙伴聒噪。

五姐不好拒絕了。可“百度”的結果,根本不見燁兒所求的內容。五姐得意大笑,“自己看吧,別怨咱欺負小屁孩!”

燁兒無奈,眼睛忽閃忽閃不服氣,要領伙伴轉莊子去問。大姑出廚房阻攔,說湯圓馬上煮好了,吃了再去。燁兒搖頭。大姑情知拗不過,只得叮嚀自己的孫子蓉蓉、凱凱和旋旋,讓絕對別往遠處帶,左鄰右舍轉轉便回。

大雪固執地紛然飄揚。亮在檐頭的球形燈籠憑借燈泡的熱量,盡力融化棲落其上的積雪;可朵朵雪花前赴后繼,熱冷狹路相逢,在燈籠外壁結了冰雪殼子,自上而下裹了個小半球體。燁兒還算聽話,不久真回轉小院了,盡管仍沒問得期望的答案,卻意外地邀了兩個玩伴,由性子四處叫嚷蹦跶,便一頭扎進廚房。本想嘗湯圓過過節日癮的,無意間朝案板上瞥一眼,頓時忘乎所以了,“您捏什么啊,奶奶?”

“你最想見的面燈啊。”奶奶手工不停。

燁兒不止一次聽奶奶講過元宵面燈,可耳聽虛眼見實,他欣喜地審視案板上的杰作——面燈被整齊地放成兩組,手指狀如窩頭的那組:“這是什么燈?”

“月份燈。”大姑回答。

月份燈的沿兒上被捏了數量不等的尖突,指頭蛋大小,有一個的,有兩個的,有多個的,尖突越多尖突個兒越小。大姑自覺地擔當秘書,解釋說一個尖突的是正月燈,兩個尖突的是二月燈,順著往下數,幾個尖突就是幾月燈了。燁兒急急點過,尖突最多者為九個,“為什么九月后沒燈了?”

“九月一過,山洼里糧食收光了,地土打耱好了,天不下雨不打緊了。”奶奶邊捏弄面燈邊回答。

“啊,這燈……能預報天氣啊?”

“燁兒聰明。”大姑夸獎。

“怎么預報?”

“等會兒面燈蒸出鍋,看燈窩窩水多少。”大姑說。

“這……準確嗎?——電視有天氣預報的。”

“以前沒電視的年月,莊農人就靠它預知雨水的。”

除燁兒之外,在場的小孩全土生土長,包括新入伙的兩個,可對蕎麥面團預知雨水卻是前所未聞的,他們無不神秘且疑惑了。只因更多面燈吸引,暫時將疑惑擱置了——另一組面燈形狀不一,有高有矮,或胖或瘦,被大姑命名為“垛垛燈”:倒立的圓臺上加個小蓋帽的,是豆豆垛;同樣倒立的圓臺上聳個大尖頂,尖頂被剪刀剪出無數細梭梭的,是麥麥垛;個頭稍矮體形稍瘦模樣各有變化的,是谷谷垛、菽菽垛、胡麻垛、苦蕎垛……不容燁兒對“垛垛燈”說三道四,案板上又出現新成員了:一只胖墩墩的小老鼠,尖嘴猴腮,滑稽可愛,像四處找食物;另一頭同樣胖墩墩的小豬,昂首翹尾,栩栩如生,似哼然有聲……八十多歲的奶奶,躬腰駝背,老態龍鐘,臉面多皺紋,橫七豎八,多斑點,洋洋灑灑,可奶奶很開心,癟咧少牙的嘴巴,孩子似的傻笑,又抓一疙瘩面,在案板上細細揉搓揉搓,三轉兩捏,面團呈現馬的雛形,又轉捏幾下,奶奶手拿剪刀,修肢體,掏五官,剪鬃毛,一匹肉嘟嘟的駿馬奔騰嘯叫了……燁兒突然想起什么,擰身朝正屋跑,轉眼將五姐拽了來。

五姐一看案板上的盛況,再看奶奶的神情舉止,“為什么不早通知我?咱不約定好的嗎?壞燁兒……”打開相機對準了奶奶。

奶奶手中又有小動物誕生了:一只小雄雞,冠高腿健,羽豐翼滿,儀態威武,像昂首致意,似引吭高歌。奶奶渾濁的雙眼亮亮的,什么話也不說,只微微笑,沉湎于得心應手的創造,或醉心于與這創造有關的回憶,又毫不懈怠地抓面團揉搓了,只是動作稍有減緩,目光回斂,神情凝重,分明進行新的構思了。

“這該不是屬相燈吧?”燁兒靈機一動。

“對對個。”大姑一直見縫插針地替奶奶打下手,“奶奶啊,今年要為所有兒孫亮盞燈呢。”

“奶奶八個兒女,外加兒媳、女婿、孫子和重孫,四五十人呢,亮得過來嗎?”五姐忙碌中質疑。

“人再多,屬相有定數的。”大姑說。

奶奶將面團揉成四寸見長的棒狀,纏繞左掌梢頭,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抻了抻,若有似無地抻了抻,輕攏慢捻小心捏拿。奶奶腕臂上戴了白玉鐲,越發襯得皮肉松弛青筋暴起。奶奶一輩子不容易,尤其爺爺早逝后,泥里水里地什么苦都吃過,十指骨節突凸,屈曲變形,平日握攥成拳都有難度,卻能隨心所欲地將面團捏弄出各種小動物,真有點不可思議。眾人屏息觀察老人的創造。仍是燁兒眼尖,“啊,是條小龍吧?我爸跟我的屬相呢!”

奶奶瞟一眼孫兒,滿含疼愛和贊許。燁兒爸在眾兄妹中最小,結婚晚,生孩子遲,燁兒被稀罕得什么似的。奶奶操起案邊的剪刀,在龍頭龍尾小心戳攏幾下,著手剪龍須,龍尾、龍鱗,動作如蜻蜓點水,簡潔明快。剪完之后重新修正幾下整體姿態,一條昂首盤屈的小龍完成了,形神俱備,惟妙惟肖,可騰云駕霧似的。小家伙們看呆了,亂聲贊嘆。燁兒忍不住想摸一摸,立即被大姑阻止:“現在一碰會變樣子,蒸硬強了再摸吧。”

燁兒刮目相看奶奶,“這手藝跟誰學的?”

“跟誰學?跟我奶奶和媽吧。”奶奶說。

大姑無法掩飾自豪了,“奶奶的面燈,在這方打圍圓捏得最好了——姑娘時出了名,后來嫁進咱家,年年正月十五忙不過來,除了自家的,左鄰右舍搶著請,有蕎面捏蕎面,沒蕎面了其他雜面代替,前前后后捏了幾十年呢!”

“現在為什么不捏了?”燁兒說。

奶奶笑了,“這些年奶奶進了城,城里不興時這個啊。”

“你會捏嗎,大姑?——鄉下肯定還‘興時吧?”

“我咋能跟奶奶比?”大姑說,“現如今,鄉下也不興時面燈了。”

說話間,屬相燈全部完成。案板被各種各樣的面團擠得滿當當的。奶奶不放心似的,鼠大牛二如此這般點一遍,才滿意地坐到椅子上,示意大姑可以裝屜籠進鍋了。

五姐尖嗓子阻攔:“等等,我還沒拍完呢!”

奶奶搖晃腦袋問大姑:“咱莊真沒辦社火?”

“沒有啊!”大姑說,“如今的年輕人,誰有心思受那累呢!”

“可我耳朵里為啥咚嚓咚嚓響鑼鼓呢!”奶奶不無難為情。

五姐終于完成拍攝,說立即要往網上發,給全世界一個驚喜。

大姑不以為然,“世界的事海著去了,會驚喜幾個面疙瘩?”

“別看這面疙瘩,不定成非物質文化遺產呢。”五姐說。

燁兒和小伙伴聽了,雖不全懂五姐的意思,卻歡呼跳躍起來。

冷艷的雪花也喜歡美女吧?趕陣兒朝五姐領豁豁里鉆。鮮嫩尖銳的冰冷,讓五姐無法抑制地嬌聲尖叫,急忙將羽絨服拉拉緊。五姐完全從網游者變回現實人,又挨個兒為檐頭燈籠拍照了。

燁兒呢,領小伙伴由性子瘋,反復吟唱那首兒歌,偶爾殺氣騰騰跑來,向五姐提古里怪道的要求。五姐嘴上應答,行動上卻顧不得落實。五姐顧不得的還有她的微信和QQ——幾十張面燈照片亮相網絡,點贊、評論如潮而至。五姐的“好友”數以千計,認識不認識的,五姐自己沒能耐答復,想等陣兒奶奶有了空,請教清楚后逐條處理。五姐現在戀上了檐頭雪燈籠。按設想,奶奶準備親自扎糊元宵燈籠的,奶奶娘家人代代擅長紙扎,雞呀羊呀的各式燈籠無不精彩,奶奶耳濡目染學了不少。只可惜回家路上遭遇大雪,誤了行程,無法見證奶奶的紙扎手藝了。小爸只得上集市買紅絨繡球燈籠,且一擼子買了八只。眼下,八只燈籠高掛檐頭,幾乎全讓冰雪給殼住了——上小半多雪,毛茸茸厚墩墩的,除了顏色,有幾分像滿清王朝的官帽;下大半多冰,熔巖一般,從四下朝底端包攏,乍看冰雪殼裹的燈籠,笨沉、凝重、滄桑、陰冷,甚至凄涼;可細觀內部,明光照耀,腔體紅艷,春意涌動,生機盎然,整個兒紅中凝白,白里泛紅,仿佛昭示某種人生境界似的……

面燈早已入屜上鍋,白色蒸汽可廚房翻涌,奔門而出,與漫天雪景混為一體。大姑身子隱在白汽中喊:“燁兒,快叫你爸,立馬要點燈了!”

“叫N次了——我爸在鄰家打牌。”

“叫點了燈再打吧。”

“不行——爸讓老鄉們看住了,輸牌喝酒,一醉方休!”

“可點燈非你爸不行的!”大姑為難。

“燁兒爸不得來?”奶奶在蒸汽深處問。

“嗯。燁兒都叫了幾遍了。”大姑說。

“真不得來……”奶奶像自言自語。

“多年難見的鄉親,實在不好強走的。”大姑解釋。

這個屋舍齊整的小院,沉淀了奶奶大半生的汗水和記憶。奶奶的兒女先后考上大學,擠進城市生活,將奶奶接了去,小院便歸出嫁在莊里的大姑居住經管,大姑是奶奶唯一沒考上大學堅守“根基”的親人。如今大姑的兒女也成家立業,滿世界闖蕩生活,只留大姑帶孫子在小院過。今年奶奶瞅空子帶燁兒回來,想盡量照老樣兒度元宵,應有男人主持點燈的……沒辦法,大姑與奶奶商量,只好決定由燁兒支差了。燁兒雖小,畢竟是奶奶的孫兒呢。

面燈蒸足了火候。大姑敏捷地除了鍋蓋,滾燙的蒸汽浩蕩漫散,搶先審視月份燈——正月燈汪了大半窩窩水,恰好印證了眼下的連日大雪,另外三月、五月、六月的燈窩窩汪水稍多,其他各月汪水較少,甚至沒有。大姑跟奶奶嘀咕,從面燈推測,今年至少麥子和豆子收成不錯——轉視垛垛燈、麥麥燈和豆豆燈,果然姿態端正,無塌陷,無歪斜,而谷谷燈、蕎麥燈受外力拉扭似的,不同程度變形頹廢了。

“這……靈驗嗎?”燁兒眼睛眨巴。

大姑慌忙擺手,示意燁兒閉嘴,“靈得很呢——快看屬相燈吧。”

燁兒意識到大約不該亂說的,急忙噤聲,將注意力轉向屬相燈。屬相燈沒一盞不經蒸的,全有模有樣挺立屜床之內,玲瓏可愛,顏色一律由青白轉為灰褐,膠凍凝成似的,表面清亮亮的像刷過油漆。尤其那條小龍,似乎更具呼風喚雨的神韻了。燁兒輕輕試摸,柔柔的、硬硬的、滑滑的,手感實在棒極了。

奶奶明顯放心不下,紀檢委似的坐看大姑移燈,一盞一盞,移入洗凈的木盤里。每移一盞,燁兒們歡呼一聲。五姐全副武裝,長發被高高挽起,雙槍俠女似的,右手攝影,左手拍照——熱蒸現賣,貪婪地將一組組照片發進微信和QQ。這個元宵,在人類微信圈子和QQ空間,五姐注定被刷爆屏了,點擊量海量翻新,評論鋪天蓋地。五姐擔心自己太忙慢待了朋友,補發高拱雙手的“表情”和宣言:“謝謝,謝謝親們!精彩持續中……”

一小捆四寸見長的麥秸稈,上面都纏了棉絮,早在胡麻油碗里浸飽了。等面燈悉數移入木盤,一盞燈上插一支,旗幟似的插個遍。大姑才攙扶奶奶到正屋,玩笑說讓老人家坐火炕上,穩穩地把陣腳壓住,她才敢扶助燁兒點燈的。

雪依舊飄得相當任性。

院子正中擺了個小方桌,面燈盤供在方桌上,為防雪朵打面燈,一把傘隔空罩了。大姑指點,先由燁兒燃三炷香,端端正正植入香爐。燁兒領了蓉蓉、凱凱和旋旋,還有其他小伙伴,一例在厚厚的雪毯上跪下,依照大姑提示,虔誠地磕頭、作揖,然后接過燃火的長油簽,開始莊嚴的點燈儀式。

雪燈籠高掛檐頭,神靈在空中游走,奶奶在正屋坐鎮,都亮眼觀看燁兒,使調皮的燁兒不免慌亂了,雙手微微有點抖。一盞面燈被點亮,火焰如豆,吱剝剝顫響,緩緩壯大。又一盞被點亮,仍吱剝剝頑強壯大。三盞、四盞……所有面燈陸續點亮了,在桌上、在傘下、在茫茫雪天,火把陣似的閃爍搖曳,與麻油燃燒的煙味,與整個小院,營造古老節日的神秘和溫馨。

“這點燈有什么說頭呢?”五姐偷偷請教大姑。

大姑笑了,想一想說:“點了燈,明了心——老輩人一直這樣做。”

五姐愣然,若有所悟,默默點頭。

面燈伴香火在小方桌上供了幾分鐘,大姑示意可以自由活動了。燁兒遇赦一般,吶喊蹦跳上前,搶了小龍燈,搶了雄雞燈(媽媽的屬相)。小伙伴緊隨其后,選了各自喜歡的,只恨天生兩只手,不能多拿幾盞呢。剩在木盤中的,由大姑負責托舉,移到正屋里面。點燈之后該繞燈了,完全由孩子們唱主角。首先從奶奶開始繞,燁兒們鞋也顧不得脫,純粹跪在炕頭,揪奶奶耳朵,摸奶奶眼睛、鼻子和嘴巴,撫奶奶手臂,掀奶奶衣襟,在老人慈祥而愛憐的笑聲里,將面燈平托掌中,畫圈兒吟唱:“尋,尋,尋啥呢?尋蛐蛐,尋蚰蜒,尋跳蚤呢……”

繞完奶奶繞大姑,繞過大姑相互繞,小家伙們那個樂,恨不能將彼此身體的所有部位多繞幾遍。接著輾轉各屋子繞,先騎門檻之上,擠坐成排,手拈面燈,畫圈兒吟唱,再繞屋子的角角落落;最后拈燈滿院子繞,東南西北,墻根檐下,連洋芋窖窩都不放過。大姑終于得了空兒,上炕坐到奶奶旁,在孩子們繞燈的歡聲里,重溫和享受久違的節日氣氛。只可憐了五姐,純粹淪落成燁兒的跟班了,高舉相機,或蹲或站,或趴或臥,如影隨形,儼然專業攝影師似的。

其實從燁兒點燈那刻起,奶奶的腦中便鬧翻天了。坐在小院的火炕上,與城市高樓里的感覺絕然不同,親切、踏實、溫馨,爽入骨髓。伴隨面燈吱剝剝點亮,咚嚓咚嚓的鑼鼓聲灌滿了耳孔,眼里晃動各式燈籠,方的、圓的、菱形的……紅綠黃彩紙裱糊的籠格、幕布一般,元宵往事皮影戲似的浮現了——

扎白羊肚手巾的小伙是誰呢?燈籠光線里看不真切,只見他舞弄冒煙的草繩,啊、啊叫著,喝令一頭威猛的長毛獅子,搖頭晃腦地伏在莊口,幾個穿破舊皮襖的老漢手提燈籠跪地迎接,嗓子澀葫蘆般可勁兒唱:

此莊全是居家宅

暫作了燈鼓宣壇

社火有幸來此間

人祈福莊保平安

獅子騰挪躍起,跳入人群,小伙更厲聲地啊、啊大喊,揮舞草繩,火星亂濺,引領獅子左沖右沖,硬生生在人群里擠了一片表演場地。奶奶瞅機會拔了一捋獅毛,團攥在手心里,準備給燁兒編織吉祥項圈……幕布轉換,一位頭戴草帽、身穿長衫、銀須飄飄的老艄公撐劃旱船上場了,邊撐劃邊高拱雙手唱客套:

胡麻開花藍花花

船姑娘是娃娃家

不會玩來不會耍

各位親親別笑話

蓮花剪紙的船窗里,搽了胭脂的姑娘多俊氣啊,踩踏咚嚓咚嚓的響器跑場子,跑著跑著船擱淺了,不動了;艄公挽褲捋袖,跳船撬推,使上渾身解數,重新將船推入了深水;鼓點催行,船裙飄擺,越跑越疾,越跑越快,卻又不幸誤入漩渦,連連打轉;老艄公手忙腳亂,船姑娘驚慌失態……緊張間,幕布再次轉換,手舉花花燈籠的旦娃上場了。奶奶一眼認出了二女兒——那明顯肥大的碎花紅襖兒,是借的大女子的嫁妝。奶奶趕緊領燁兒往前擠,人太多太亂,一時半會擠不動。奶奶急得什么似的,二女兒竟毫無覺察,背對奶奶,跟其他旦娃一起,緊隨鼓點跳呀扭的,腦后刷刷辮忽忽晃彈,可愛得不行。鼓點驟然停歇,旦娃托舉花花燈籠聚在一起,組成閃亮的大花朵,齊聲唱贊:

進得門來一盆花

二門響炮把旗插

龍虎獅子進院爬

輩輩兒孫享榮華

……“皮影戲”被孩子的繞燈打斷了。奶奶悵然若失,可又深諳繞燈的規矩,該伸腦袋伸腦袋,該抬胳膊抬胳膊,積極配合。這次回老家過元宵,緣于燁兒強烈的要求,更緣于奶奶久藏的心愿;奶奶答應過燁兒,要盡量照老樣兒行事的。

繞燈之后,按理輪到倒燈了——所有油簽燃盡,將面燈藏在正屋門墩或院門頂,明天早晨切成片,炒熱乎了全家分吃……倒燈,意味著元宵跑了,也意味著整個“年”跑了,莊里社火要散了——獅子、旱船和燈籠上糊的紙都將被剝掉,在莊外十字路口焚燒,只保留那骨架兒,明年重新裝扮……目送燁兒們繞燈出了正屋,奶奶恍惚看見懸在檐頭的,不是雪殼的紅絨大繡球,而是方形的手扎燈籠,也不是多只,而是孤零零一只,內里更沒裝電燈泡,僅放玻璃瓶煤油燈,那籠格上被撕掉的彩紙像徐徐落下的幕布,各種彩色或黑白的人事浮現其上:一頭張口大獅子,伏在院門晃腦袋,左一下右一下,極度饑餓疲乏的樣子。大兒子知道如何應對,拿了面燈喂入獅子口,又斟白酒奉進獅子口,其實全部給舞獅人享用了。舞獅人吃喝滿意了,讓獅子重新威風八面起來。威猛獅子的背后,人影趕陣兒般來回走動,有娘家奶奶、母親和哥哥,有燁兒爺爺、叔伯和姑舅,有莊里亡故的親友……只一例不搭理奶奶,閃閃面便自顧自走路了。

五姐跟蹤拍攝燁兒們繞燈,對那兒歌也耳熟能詳了。聽的過程漸漸悟出,歌中所謂的“蛐蛐”、“蚰蜒”、“跳蚤”,無非都是某種象征,“花馬兒”也是,質樸而直接地表達出莊戶人驅除蟲害、避邪免災的美好心愿(至于“花馬兒”為何是“張家的”肯定有典可查),這與大姑說的元宵“點了燈,明了心”的傳統一脈相承吧。

面燈的油簽尚未燃盡,燁兒當然不聽勸,仍領著小家伙在院子里野。五姐懶得奉陪了。網友那么多的問題,需要她向奶奶請教。五姐還有更切的想法,捏面燈的近半工序,如何和面、如何揉面,以及月份燈、垛垛燈和部分屬相燈,是如何被捏出來的,她遺憾沒拍到。就像精彩文章硬生生缺了前半部分,必得設法討好奶奶,選日子補充完整的。持續數日的罕見大雪不知不覺停歇了,串掛于檐頭的雪燈籠失了新鮮雪花的后援,冷熱逐漸失衡,冰殼悄然融化,似乎清瘦紅艷了許多。

大姑收拾廚房去了。奶奶獨自斜倚在正屋炕角疊放的被子上,笑瞇瞇迎視五姐。滿頭銀發的奶奶臉色那般紅潤,紅潤里泛露微微光澤,頗有鶴發童顏的風格,連老年斑都似乎少見了。五姐大為驚奇,親昵地叫奶奶,連叫數聲,奶奶不應,只一味和靄地微笑。五姐無端感到緊張,急奔廚房找大姑。大姑不等聽完,直撲正屋,呼天喊地跳上炕,臉貼臉心貼心地將奶奶抱住了,紋絲不動地抱一會,才抖著身子徐徐松開,淚如泉涌般轉向五姐,“快,叫你小爸回家!”

“啊,奶奶怎么了?”

“奶奶……老了……”

“老了?……”

“對……老百年了……”

淚水頓時迷住了五姐的雙眼,“奶奶……不還在笑嗎?”

姑姑盯著奶奶,泣難成聲,“快……叫……你小爸啊!”

高掛檐頭的雪燈籠,座底穗纓上參差垂了長長的冰柱,像季節蒼老凝重的胡須,像小院驚愕悲傷的淚痕。小孩稚嫩的童聲梵音般四處回蕩:

尋,尋,尋啥呢?

尋蛐蛐,尋蚰蜒,尋跳蚤呢。

尋著了沒有?

尋著了,尋著了。

打死了沒有?

打死了,打死了!

——我沒打死,張家的花馬兒過來踏死

了。

責任編輯 子 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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