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民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艾青
仿佛在一夜間,一個農耕時代的江南小鎮忽然變成了一座夢幻般絢麗的都市。美麗的一瞬,猶如波光粼粼的華妙塘一樣,在這塊土地上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孩提時代,就聽長輩說過“金塘橋、銀鹿苑”的口頭禪,在我的腦海中,一直閃著耀眼的光芒。
在一個杏花春雨的季節,迎著和風,筆者在瓊樓林立、商業繁華的塘橋小城市中,尋覓小鎮往事的印痕。年逾花甲的龐鈞法,土生土長在塘橋老街上,對老街小巷懷有別樣的情愫。受古鎮翰墨文化影響,老龐自小就喜歡書畫,曾經多次描畫過他夢中的古街舊景,畫布上水鄉煙雨,飛檐櫛比,小橋流水,老樹昏鴉。老龐不無感慨,要是今天這一切還在,塘橋比周莊更美。
華妙塘波光粼粼,船舶,從塘橋鎮區穿過。塘北就是塘橋老街。穿越時空,古老的三丈浦,如一條長龍,把太湖與長江連接起來。明清時,有三條橋架在流經鎮區的三丈浦上,依次叫東橋、中橋和西橋,西橋又名塘橋。此街原為條石鋪成,舊時有貨運碼頭,還有城隍廟、關帝廟、龐氏家族義莊等建筑,這里還有吊腳老樓。年過古稀的臺胞王炳文老人,童年曾在老街居住過,背井離鄉,飄泊孤島,對故土有著葉落歸根的情戀,竟把晚年定居老街,作為自己的夢想。
老街龐姓居多。提起龐氏,龐鈞法頗是得意。龐氏乃常熟北門外的名望大族,其始遷祖百源公,于元末明初從吳江松陵來到塘橋,只是身無余資的一介平民。初在潘姓豆腐店幫傭,入贅為婿,后靠幾代經商,家業大振,此后勤儉興業,耕讀傳家,子孫繁衍,至清代中葉,龐氏登科奪魁,一鳴驚人,遂成望族,祖孫三代竟出了4名進士、2名舉人,其中1名探花。提起塘橋文化名流,塘橋人常自豪地說,我們這里出過龐探花。龐探花就是龐鐘璐,道光二十七年,獲殿試一甲第三名。龐鐘璐文韜武略,卓然不群,官至一品,賜紫禁城騎馬,官歷內閣學士,禮、工、吏、戶、兵諸部侍郎至左都御史、刑部尚書。
老街上以往亭臺樓閣、社戲茶香,宛有魯迅筆下的魯鎮風情。龐探花故居叫貽安堂,曾有萬卷藏書。建于乾隆年間的翼風堂,為龐氏最豪華的堂舍,是龐氏讀書之地。老街上,保存完善的當算建于乾隆年末的嘉蔭堂,已列入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沿著一條幽狹的小弄,進入今天的鎮中社區居委辦公地,超大漢隸寫成的“嘉蔭堂”匾額赫然奪目,原匾是翁同龢光緒二十八年親筆所書。大門臺階邊兩尊石鼓墩還在靜坐默思,似在回憶這里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嘉蔭堂為龐氏家宅,原宅有五進,每進5間,邊同廂房共有50間,為硬山式磚木結構平房,面闊四間,進深七柱,頂梁九根,梁上均飾圖案,其中大梁圖案最為精美,內有柱粗合抱,中堂懸掛龐燦若“經魁”橫匾。堂前有蘭石書齋,內藏龐氏數代收藏的書條刻石178塊,惜多散失,現存30余塊成為塘橋初級中學碑墻,刻石大部分仿刻唐、宋、元、明、清五朝名人書法,有王羲之、王獻之、米芾、趙孟頫、鄭板橋等名家閣貼,也有翁同龢手跡,書體有正草隸篆,文字有詩詞歌賦,集詩、文、書、畫、金石大家,蘭石書條刻石堪稱國寶而無愧色。
煙雨迷蒙中,彳亍于老街,打頂花傘,綿長的情調,幽遠的詩韻,不經意間便襲上心頭。老街上最令人回味的是拖爐餅的飄香。塘橋拖爐餅在南方出了名,是傳統的風味小吃,距今已有150多年,制作工藝獨特,烘烤時需用兩只爐,下面一只為平底爐,上面一只為錐狀頂爐,烘烤時兩只爐同時加熱吻合,并以頂爐的熱量將餅吊熟,大有頂爐拖底爐之勢,故稱拖爐餅。拖爐餅采用上等白面粉、白糖、凈板油、薺菜、芝麻、桂花等為原輔料。口味油而不膩,甜而不粘,清香可口。集酥、甜、脆、松、香于一體,外形飽滿,色澤金黃,酥層清晰。只惜,今天老街不再有拖爐餅的芬芳。在鎮上小吃攤上嘗到的拖爐餅,壓根兒不再是昨日的風味。
今天,在塘鎮區的南側,國道穿過一條水泥大橋,此橋,印上了“塘橋”大名,把昨天與今天、今天與未來連結在一起,給人太多的遐思。正是在歷史的翰墨沃土上,塘橋古老文化得到傳承,現代文化勃發生機,“書法文化”更是生生不息、綿綿流長。讓外來客人感到特別新奇的是,一個小鎮竟然與圍棋結下了不解之緣,被授予“中國圍棋之鄉”的稱號。可在20世紀80年代初,這里還是一片圍棋沙漠。有心的人,在金土地上埋種了一枚“金棋子”,通過一屆屆培訓、一場又一場比賽,“金棋子”竟然長出了一片茂盛的圍棋文化瑩瑩綠洲,全鎮會下圍棋的不下上萬名,塘橋頻頻摘取冠、亞軍榮譽。那千人家庭圍棋賽的場景更氣魄宏大,難怪棋圣聶衛平多次到塘橋,總被這里的棋事棋風所折服,他說:塘橋才是我心目中名副其實的“圍棋之鄉”,國內著名棋手大都踏上過圍棋之鄉。近三年來,塘橋連續承辦三屆中國圍甲賽塘橋專場。日本一流棋手羽根泰正、本田邦久、苑田勇一、結城聰等,都來塘橋做客,塘橋多次舉辦中日圍棋賽,成為塘橋文化的一道亮麗風景。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塘橋地處魚米之鄉,物阜民豐,經濟發達,想必也是冠于金塘橋之稱的緣由吧。翻開鄉土小志,早在元末明初,這里便形成集鎮,米行竹店、酒肆茶樓,賈商云集,成為常熟地區集貿活躍之地。以往塘橋是個蠶桑之地,那茂郁的桑樹,遍布河坡,家前屋后,蠶絲土紡以及家織布,在吱吱呀呀的纏綿聲中,竟然孕育了一片富裕一方的產業,成就了一個紡織之鄉。《常昭合志》載:明末清初,塘橋土布已馳名大江南北,遠銷福建、南洋各地。20世紀60年代開始,塘橋區域已出現現代紡織、針織業。
歲月悠悠,從小橋流水到今天的鋼骨大橋,放眼望去,瓊樓滿目,車水馬龍,衣著鮮亮的“外來妹”如流動的長河,給都市帶來了動感活力。信步走在金塘橋街道和鄉村,到處綠樹成蔭,滿眼是花園式的住宅,處處讓人感受都市的色彩。
這就是今天的塘橋,似乎遠離了農耕時代,與城市跳起了同一種節律。金塘橋有著詩一般美的昨天,畫一般絢麗的今天,更有春一般爛漫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