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了，你眼里的彩虹

淳子澄

“林北潯，我愿意包容你的小脾氣，即使你鬧分手，斷聯系，我也可以一句話不說地等。不過呢，這只是我的撤退性戰略。至于你，浪夠了也該回來了吧？”

周昀發來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林北潯握著手機，眼淚瞬間泛濫。

我的身旁，你來不了；

你的遠方，我同樣到不了。

于是，所有的失落就都變成了愛而不得的躲躲藏藏。

一

林北潯最愛夏日夜晚里猝不及防的瓢潑大雨，一如某個夏日的晚課后那一場毫無預兆就將她困在教學樓中的大雨。

大廳里LED顯示屏上的時間已然9點過半，就在林北潯猶豫著要不要冒雨回寢室的時候，一把傘就塞進了她的手中，緊接著林北潯就看到沖進雨霧里的少年。

周昀，林北潯認得他，是樓上理科班的男生，有次林北潯上錯樓層進錯教室，還是周昀提醒的她。

那一晚，林北潯徹夜難眠，思考了無數種感謝周昀仗義相救的方式，結果第二天還是選擇了約周昀在學校東面的飲品店見面。

“謝謝。”

“不用謝，舉手之勞。”

除了意料之中的兩句交談外，那一天，林北潯和周昀就任由一杯滾燙的牛奶燕麥和一杯加了冰的西瓜汁來維持他們之間的沉默。

林北潯有些無措，一雙手都不知該如何安放。周昀則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舉杯一飲而盡，沖林北潯點點頭道了聲“謝謝”，先一步離開了。

林北潯走出飲品店的時候，天邊的火燒云連成了一片，美得熾烈。林北潯將這次碰面歸結為一次失敗的經歷，等回到學校又向周昀展開了新一輪的攻擊。

彼時晚課在9點半結束，9點40的時候，周昀會準時從女生宿舍樓的西側經過回寢室。每天，下課鈴聲一打響，林北潯都會第一個沖出教室直奔宿舍樓，然后跑到四樓最西端的陽臺往下張望，瞄準目標，就會喊一聲“周昀”。通常，周昀的同伴們都紛紛抬頭看，但每次卻只有周昀默默地走掉了。

二

升入高三，晚課被延長到10點鐘，每天晚上，林北潯都是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寢室，然后倒頭大睡，再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探究周昀的去向。直到年級里公布招飛名單的時候，周昀再一次被林北潯記上心頭。

年級里僅有的幾個招飛名額，除了對身體素質有較高要求之外，成績也必須優良。而周昀，則是這幾位同學中成績差距最大的一個。

但所幸高考的時候，周昀超常發揮，分數高出了招飛最低限制幾十分。所有人都說他幸運，卻少有人知道他為之所付出的努力。

林北潯和平時一樣，頂著高不成低不就的分數，但還是因為少了一些遠走高飛的勇氣，便打消了去北方看雪的念頭，把志愿填在了省內。而周昀的學校，恰好是在北方。他的踐行宴，也請了林北潯到場。

一向滴酒不沾的林北潯，提言要向周昀敬酒，跟他說“恭喜”，最后卻被酒水嗆得眼淚汪汪。

周昀失笑，欲言又止，最后發現能說的還是只有“謝謝”。林北潯也意識到了，她和周昀本來就不熟悉，也不知道那在某些瞬間升騰起的熱烈算不算得上喜歡。

三

大學的林北潯，忙里忙外，生活卻還是過得波瀾不驚。而未來，似乎也就是這樣，在這座三線城市里，一份安定的工作，一個相互扶持的人，還有平淡卻也溫暖的小日子。

但在大一的寒假里，林北潯的QQ上，周昀的頭像突然閃動起來。還是高二時借著還傘的由頭才加上了周昀，后來就再也沒有聯系過。

林北潯有些受寵若驚地點開，周昀問：“最近好嗎？”

林北潯一開始還小心翼翼地回復著，但還沒聊多久，就發現周昀變得健談和自來熟了。

整個寒假，他們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有時候一個話題可以斷斷續續地說上一天，一直到周昀向林北潯告白。

我當然喜歡你了，那個晚課后看到無措的你，我就想啊，以后都那樣為你遮蔽風雨了。

林北潯有些驚詫，記得在那時候周昀從來都不曾抬頭看過自己。

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一個人，想靠近卻又不自覺地避開，后來周昀這樣解釋。

在那個寒假的末梢，林北潯還是答應了周昀。周昀每年就只有一個寒假可以回鄉，平時也只有在周末的時候才能和林北潯聯系，通常，他們也只是在QQ上說話，連一通電話都是奢談。

可是，林北潯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才真正喜歡和依賴起周昀的。周昀總能為她制造許多小驚喜，即使爛俗也擋不住林北潯第一次收到花的感動。林北潯的800米跑得異常糟糕，周昀就跟她講自己的日常訓練，還說寒假要帶上她晨跑。他們一切的計劃都自然而然地被擱置到寒假，林北潯常常會對寒假充滿期待，但有的時候又覺得它遙遠得不可企及，像夢一樣。

四

那一年，北方下了一場很大的雪。

林北潯訂了星期五晚上的車票去北京，她說，想去看看故宮的雪。那是林北潯第一次見到雪，早上8點多的陽光射過來，整個覆雪的地面都亮晶晶的。

林北潯難掩欣喜，又是給周昀發消息，又是拍照片。周昀結束了日常訓練后回復她：“傻瓜，這邊的雪下得還要大。”

晚飯后，回旅館的路程有些遠，林北潯走在華燈初上的城市一隅，心里面莫名的孤獨感油然而生。于是，她不假思索地退了旅館，臨時買了北上的車票，去了周昀的城市。

列車在凌晨5點鐘到站，下車的時候還有簌簌的雪在落。林北潯握著手機想了很久，最后卻只是向周昀發去了一句“早安”，然后攔了出租車直接報了周昀學校的地址。

夜幕還沒有褪盡，街道的積雪很厚，林北潯嘎吱嘎吱地踩著路面走，不過幾步就看到校門口的燈光，整個學校在這一片銀裝素裹中顯得格外靜謐。

林北潯遠遠地望著那棟高高聳立的學校大樓，想象著周昀在其間的生活。她進不去，他亦出不來。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又一場雪開始落下。在冷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林北潯跺腳活動下身體，拎起背包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喂飽了自己，林北潯又抓緊時間奔向了車站，搭了返程的火車回學校。列車駛過一站地的時候，周昀才發消息過來，“起這么早啊？”

林北潯晃過一眼，關了手機，開始假寐，但心里一直在想著接下來周昀的生日，該送他什么樣的禮物好。

五

半個月后是周昀的生日，林北潯寄去了一條圍巾。即使過去很久，她也記得在北方數九寒天里的凜冽。

周昀收到圍巾的時候，責備林北潯說，送什么禮物，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畢竟在學校都是統一的裝束，哪里用得到什么圍巾。林北潯看著周昀隔三差五寄來的小禮物，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不久就可以見到周昀了。

她和周昀約好，放寒假的時候，她去機場接他。可是，最后林北潯還是沒有等到他們約定的日子，就提出了分手。

周昀說，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出色的飛行員，在屬于他的天際翱翔。所以，800米高空跳傘的時候他不敢后退一步，無論多高難度的訓練他也不曾含糊。但林北潯不同于周昀，在她看來，愛不僅僅是兩情相悅，更是陪伴，細水長流。周昀許諾要努力為她創造美好的生活，帶她飛遍世界，看遍大好風光，藍天白云碧海青山，以及橫亙天邊的絢麗彩虹。可是，林北潯卻連遠走高飛的勇氣都沒有，家人、朋友，以及她生活的這片土地，幾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更重要的是，林北潯知道，她和周昀只覺得心意相通就牽了手，卻忽視了最重要的彼此了解。一年一次的見面，還有不確定的未來。林北潯說，我怕我等不下去。

在周昀生日后的周末，為了不給彼此造成大的傷害，林北潯字斟句酌地說了分手，卻遲遲沒有等到周昀的回復。

一個月之后，周昀出其不備地說：“回來吧。”惹得林北潯在分手時強忍回去的眼淚在一瞬間決了堤。

這是生活，不是影視劇，不需要這樣反反復復又悲切的橋段。喜歡就在一起唄，像開始時那樣勇敢，安慰林北潯的人差不多都這樣認為。

可是，就是因為這是生活，林北潯才選擇追求一個現實，和一個可預見的明天。

再遇上周昀是在寒假末尾的元宵節燈會上，“驀然回首……”周昀做出一番吟詠的姿態。

林北潯及時打斷了他：“這樣一個小城鎮，總會遇上的。”

可是你要的未來不在這座小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