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計

彭啟殷

一

在我們班甚至整個系里，誰都知道我與王林關系不好。其實，說起來也沒啥大不了的矛盾，我的成績不錯，得到老師的肯定表揚，而王林處處爭強，大有唯我獨尊的味道。當然，表面上我們還是同學，還有說有笑，但暗地里，我清楚這小子在跟我較勁。

這天是周末，我正在家看電視，王林的電話來了，問我在干嗎？我笑笑說還能干嗎看電視唄。不可能？你小子在看書復習吧？王林一口就來了，很肯定。我無語，只好問對方有啥指示。王林說他準備去逛街，問我有沒有興趣。我最怕的就是逛街，可是聽了王林的電話，加上在家的確有點無聊，于是也到街上閑逛。

沒走多遠，忽見不遠處圍著許多人，出于好奇，我走了過去想看看究竟。走近一看，只見地上跪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在女孩的面前擺著一張紙，紙上寫滿了字。我匆匆看了一遍，原來上面寫的是女孩的不幸遭遇并向好心人求助。然而，圍觀的人多，出手相助的卻極少，大家都怕被騙，這種事多見不怪了。老師常告誡我們，要小心騙子，不要讓我們的良心被利用。

我正要轉身離開，忽見一輛摩托車在一旁停了下來。我一看，竟是自己的同學王林。這時，王林已擠開人群，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女孩，又看了看地上的求助信，突然，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他彎下腰把手伸向女孩，笑著對她說：“來吧，大哥幫你，別在這跪著。”對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王林，疲憊的眼里充滿驚疑，沒有說話，也沒有伸出手。王林又笑笑，親切地說：“走吧，我送你回家。”女孩一聽，眼里突然溢出了淚水，慢慢地把手伸出……

王林拉起對方走向他的車。圍觀的人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里幾乎都充滿異樣的神色與疑問：這小子想干什么？當然，我也是這樣想。先前，我曾私下聽說，王林高中時曾因欺負女同學差點被開除。王林跟我的關系雖不算好，但也不算很壞。最近，系里傳出要選拔一名優秀學生留校任教，自然我與王林呼聲是最高的。想到這，我突然對王林多了一些關注，當然，主要是一種莫名的沖動涌上心頭，女孩的單純與無助使我的同情心突然強烈起來，或者說，是王林異樣的舉動使我決定跟著對方，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一路跟著，突然看見王林的車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吃店門口停了下來。王林下車后，帶著那女孩走進了小吃店。“這小子老毛病犯了，果然不安好心。”我聽說過，很多流氓騙子都會用請吃飯這招，騙取對方的好感。當然，我還有另一個疑惑，王林這小子為什么要帶人到學校附近吃飯？我想了想，突然明白了，這小子要的是一個助人為樂的好名聲！

我暗暗笑笑，跟著王林進了小吃店，在一旁坐了下來，偷偷地看著王林的一舉一動。王林沒有注意到我，而是一直微笑著與那女孩聊天，看對方吃飯。“哼，老毛病！笑得多淫蕩多曖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鳥！”看著看著，我心里暗罵但更多的是高興。

很快，女孩就吃完飯了，王林又帶著她上了摩托車飛快地往前開。

“接下來應該是帶去開房了或帶回家了吧？看來傳言是真的。”我連忙跟上去，心里不住冷笑。然而，不久，我卻發現對方的摩托竟然一直往車站的方向開。我只好緊緊跟著。很快，看見王林拉著那女孩到了長途汽車站，下車后，王林對女孩說了幾句話，就到售票處買票去了。

“不會吧？這么好人？”我疑惑地自語。這時，王林買到票了，把票給了那女孩，還拿出一些錢給對方，然后又說了些話就匆匆走了。因為距離遠，我聽不到他們說什么，不過，這一切著實讓我不敢相信。

等王林走開了，我快步上前來到那女孩跟前笑問：“姑娘，剛才那人沒欺負你吧？”對方一聽非常驚奇：“沒有啊，大哥是個大學生，是個好人，他請我吃飯，幫我買了回家的票，還給了我一些錢。你……你是誰啊？你不會是壞人吧？”說到這，女孩驚恐地看著我。我愣了一下，想到自己一路上對王林有想法，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由臉上發熱，看著那女孩，尷尬地笑笑說：“我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壞人。你放心上車回家吧。”說完，我匆匆走開了，走著走著覺得臉上慢慢熱辣辣起來，我為自己為了留校而曾有過的一些自私想法而不安而臉紅。留校任教靠的是真本事，靠手段玩心計就算成功了也丟人……

二

我撥通了王林手機，告訴他，我也在街上，剛好看到了他的善舉。

“你就別笑我了。”王林大笑，笑完說元旦不是快到了嗎，學校要搞一臺晚會，他正跟一些同學談晚會的事，就匆匆掛了電話。

“好小子，干好事也沒忘正事。”我突然有了些壓力。我得承認，王林是個搞活動的好手，但沒想到他連周末也在忙，自己不好好拼，這名額恐怕得讓他占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到學校，同班的小李過來告訴我，王林出事了，系里要處分他！

“怎么回事？”我愣了一下，吃驚地問。“你不知道？”小李神秘地笑著。“我不是剛到學校嘛，怎么會知道？快說吧，王林出啥事了？”我著急地追問。小李看看四周沒人，低聲告訴我，昨天王林居然拐騙一流浪少女！

“沒有的事！”我一聽愣了一下，馬上說。“你不可能不知道吧？王林被停學了，你不高興？”小李看了我一會，神神秘秘地笑笑走開了。

這消息太令我吃驚了，而且小李的話令我心里十分不安。學校要選一名學生留校，而我與王林是呼聲最高的。如果王林被處分，按常情，我當然應該高興的，可是，我不但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這事不那么簡單。昨天的事我最清楚不過了，是誰傳出那些對王林不利的話，而且傳到了老師的耳朵呢？當然，誰都會馬上想到我了，王林自然也會，特別是他知道我昨天看到他所做的事。

我越想越覺得渾身發冷。

正在這時，王林走進教室，見我在便沖我點頭笑了笑，然后動手收拾他的東西。我忍不住走過去小聲地問：“王林，你這是……”“沒什么。”王林笑笑，拍了拍我的肩頭，“我倒霉了，你不就更有機會了。”“不，王林，你聽我說……”我急了，想告訴他流言不是我傳的，可是，王林根本不聽，收好他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很快，全系的人都知道了我與王林之間的事。

“想不到啊，為了留校竟這般下作。”

第二天，我上廁所，無意中聽到有人在談我與王林之間的事，我忍不住沖出來，大聲地喊：“你們不要亂傳了，我沒有說王林什么！”看到我突然出現，正在議論的幾個人匆匆走開。我想找王林解釋，可他根本不給機會，碰面就匆匆走開，后來甚至連我的電話也不接。

我沒有放棄，有一個周末，在街上，終于等到了一個跟王林說話的機會。

“王林，你聽我說。”我急忙開口。“說啥呢？”王林看了我一眼，冷笑道，“請記住了，做人啊別做太過分了，不就是留校嗎？讓你好了。不過，好像老師還沒決定讓誰留校吧？”說完王林大笑著就要走。我急了，上前攔住他請他聽我解釋。

“你造謠誹謗我，我沒到法院告你，算對你客氣的了。如果你再不識相，別怪我不客氣！”王林用力推開我，我一下子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以后小心點！”王林看了我一眼，轉身匆匆而去……

三

回到家，我覺得累極了，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想休息一會，突然，手機響了，是同學小李的。“啥事？”我無力地問了一聲。“聽說你跟王林在街上打架了，還被王林打趴在地上？老師都知道了！”小李道。我頓時懵了，只覺得腦袋脹得厲害。我哪有跟王林打架啊！讀高中時聽老師講過 “人言可畏”，當時還不大懂得這話的含義，現在我才算真正明白了！

沒有辦法了，我只好去找老師了。

第二天一早，我到學校后就去找系主任孫老師。

“是你？我也正好有事找你。”孫主任一見我就說。我愣了一下，問啥事。“你和王林都是難得的人才。說真的，我并不相信那些王林拐騙流浪少女的事，他不會糊涂到這種地步。”孫主任看著我說。

“是的，那都是有人造謠的，那天的事我最清楚了，王林是好人，做的是好事！”我一聽，忙把那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孫主任似乎愣了一下，笑著對我說：“想不到你會幫他說話。能告訴我，那些話是你傳出來的嗎？”“不不！”我聞言大吃一驚，“孫主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孫主任笑笑：“那么，你說說昨天在街上打架的事吧？”“我沒有打架！孫主任，你聽我說……”我慌亂極了，忙將自己一直想跟王林解釋，在街上被王林推倒的事對孫主任說了。孫主任聽完，笑笑對我說：“年輕人啊，做人做事都要光明磊落。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幾天吧，畢竟，這事對學校影響很大。”

被處分的不是王林，而是我。

我無話可說了，也說不出來，只好收拾東西離開學校。

我一下子消沉到了極點。不久后的一天，我聽小李說，孫主任正式提名王林留校了。我笑笑，有天晚上，我撥通王林的電話，約他出來聊聊。想不到王林爽快地答應了。

“王林，恭喜你終于贏了！”見面后，我笑著祝賀對方，給對方倒酒。

“是該慶賀的。”王林一口氣喝下這杯酒，得意地說，“不過，我真要謝謝你。”

“謝我？”我愣了一下，“要不是我被處分了，我可是你最大的競爭對手。”

王林笑笑：“是的，說真的，你能力比我強，老師非常看重你，可是，最后還是我贏了。你想知道為什么嗎？”

我疑惑地看著對方。

“要留校光靠本事是不行的，得有心計。說真的，我沒有信心贏你的，于是，我想了一個辦法逼走了你。”王林似乎有點醉了，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有點得意忘形。

“不，我被處分跟你沒關系。”我看著對方。“太有關系了。”王林盯著我，笑著說，“我實話告訴你吧。那天我給你電話是有意的，那求助的女孩是我的一位遠房表妹，我就是要你看見我做了什么。接著，我讓人在學校放出話，說我拐騙少女，目的是讓全學校的人以為你說我壞話了，孫主任雖然聽說了，可他還是沒處分你。于是，我又制造了一個打架的事，明白了嗎？”“原來這一切都是你一手導演的？你干嗎要這么做？”我吃驚地問。“你太不了解孫主任了，他最恨的就是內部不團結不和諧。你想，要是他知道你為了留校而亂造謠言，他還會看好你嗎？”王林大笑，給我倒滿酒，得意非常。

“我當然不會看好。”

王林的話音未落，突然一旁傳來孫主任的聲音。“孫主任，你……你怎么也在這？”王林驚呆了，嘴巴張得大大的，滿臉驚疑。

“是我請孫主任來的。”我看著王林，笑笑說，“我一直想有個機會向孫主任證明自己沒有說你壞話，想不到你答應出來，于是，我就給孫主任打電話請他來旁聽。”

孫主任在一旁坐下，對王林說：“王林啊，我相信你不會干那拐騙少女的糊涂事，可你還是干了糊涂事。”“不，孫主任，你聽我說……”王林還想要辯解。孫主任打斷了他：“做人做事都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像你這樣為了一己私利而用盡心計不擇手段，實在叫人寒心。像你這樣下去，難保哪天連我系主任甚至校長的位子你都想要了。”王林聽著，頭低垂了下來……

當晚，孫主任通知我，明天一早來學校上課，處分撤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