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增文
(南京政治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3)
傳統幕僚制度及其對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影響研究
徐增文
(南京政治學院,江蘇 南京 210003)
中國特色新型智庫為服務于黨和政府決策、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提供智力支撐。近年來我國智庫發展迅速,成績斐然。然而,我國新型智庫建設中“中國特色”的模糊與缺失問題,極大制約我國新型智庫的建設進程和功能發揮。中國古代“智囊”或“幕僚”傳統被視為“國家管理職能不可或缺的工具”,與現代智庫頗有淵源。深入研究傳承幕僚制度精髓,利用好優秀古代傳統文化寶庫,對于推進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價值。
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幕僚制度;傳統文化
中國古代“智囊”或“幕僚”傳統被視為國家管理職能不可或缺的工具,加強我國新型智庫的中國特色建設,要充分利用好古代傳統文化的巨大寶庫,吸收借鑒古代智囊和幕僚制度的優秀傳統,實現傳統智庫文化的古為今用。
戰國諸子的“百家爭鳴”時期是中國古代思想創造和士人活躍的巔峰,為后世智庫建設提供可供依循的寶貴傳統。
(一)相對自由的學術環境推動思想繁榮和理論創新
相對自由的學術環境主要體現在“自由著述”、“自由講學”、“自由批評”和“自由流動”等四個方面[1](P5-23)。戰國時期諸子紛紛著書立言,“言治亂之事,以干世主”,學術主流從春秋時期的文獻整理轉向理論創作;自從孔子等人在民間收徒辦學以來,自由講學之風日漸勃興, “師”的興起在客觀上推動學派的形成和發展;戰國時期在學術和政治上的批評和論辯之風盛行,很多后起學人都是對之前的“權威”進行質疑批駁而提出新的思想,韓非子稱“孔墨之后,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舍相反不同,皆自謂真孔、墨”[2],同時諸子通過政治批評揭露政治嚴苛和社會不公,表現出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家國意識;戰國時期由于頻繁的土地兼并催生大量沒落貴族,這些貴族成為士人在社會中廣泛流動,文士、游俠、刺客、說客大量涌現,這些人各盡所長在諸侯和權臣處謀生和入仕,構成豐富優質的智囊資源。
(二)社會歷史的深刻變革急需智囊服務和智庫建設
戰國時期的社會大變革和頻繁的兼并戰爭,出現一個主要由武士和學者構成的“非官、非農、非工、非商”士人階層。士人階層作為獨立知識階層的出現,為大量兼具智囊和學術性質的個人及其學派提供發展空間,在社會中形成諸子“百家爭鳴”的思想文化格局。儒、法、墨、縱橫諸家的代表在諸侯之間游說其治國策略,諸侯和權臣間崇尚禮賢下士和招攬人才,如“戰國四公子”的門客集團*“戰國四公子”即魏國信陵君、楚國春申君、齊國孟嘗君、趙國平原君,招攬眾多人才在身邊稱“門客”,并以禮相待,為己出謀劃策。、齊國的稷下學宮*“稷下學宮”,又稱稷下之學,戰國時期齊國的官辦高等學府,始建于田齊桓公,因位于齊國國都臨淄(今山東省淄博市)稷門附近而得名。在其興盛時期,曾容納當時“諸子百家”中的幾乎各個學派,孟子、鄒子、荀子等是學宮的代表人物。稷下學宮兼具學術和政治的雙重性質,它既是一個官辦的學術機構,又是一個官辦的政治顧問團體。等,充分顯示出戰國時期的智囊已頗具規模,并作為穩定的咨詢機構對改革、攻伐、外交等國家決策產生持續而重大的影響*當時作為智囊的謀臣、策士游說各國的主張和策略尤見于《戰國策》一書。。
戰國時期諸子往往通過論辯的形式提出自己的政策主張,論辯不僅發生在士人群體之間,還包括各國君主和行政長官,這一過程使得諸子百家作為智囊充分參與到國家決策之中,“諸子之學皆出于救時之弊”[3]。為了讓統治者接受自己的政策主張,各家特別強調自身的特色,有“老聃貴柔,孔子貴仁,墨翟貴廉,關尹貴清,子列子貴虛,陳驕貴齊,陽生貴己,孫臏貴勢,王廖貴先,兒良貴后”[4]之分門別類。然而,諸子的政策思想也并不是刻意標新、一味立異,百家思想在論辯的過程中“相反而皆相成也”[5],即在形成政策的過程中逐漸融為一體,兼為國家和社會的統治階級和普通民眾服務。
由于受到政治動蕩、戰爭頻發的影響,魏晉時期的職官制度頗為混亂,而幕僚的職能和行動則大為活躍,行政長官和各地將軍紛紛自行辟僚置官。
(一)幕僚分工精細化和幕僚制度的壯大
魏晉時期政治活動的中心圍繞軍事展開,幕僚在參與軍事活動的過程中,逐漸產生更為精細化的分工和職能。這一時期產生許多獨立于正式官僚系統之外的幕僚稱謂體系,包括參軍、記室、軍師、主簿等,其中更以參軍、記室“共為幕職中堅”[6](P87-88)。兩晉時期在沿襲這些幕稱的基礎上更有發展,如“參軍”一職便分化出專司兵、書、田、戶等參軍,隨著幕僚在數量、層次、分工和職能等方面的增長,幕僚制度針對現實需要不斷調整,幕僚體系在實踐中漸趨完備。
魏晉時期中央在組織上為維護幕僚制度提供保障,主要是放寬自漢朝以來的“三司開府”限制。漢朝規定只有太尉、司徒、司空這“三司”以及“儀同三司”可以開府,幕僚的數量和生存空間都較為有限;魏晉時期,隨著事務的增多和官員實力的增強,中央一方面放寬開府的范圍,另一方面,則允許三司以外的官員開府;兩晉從中央到地方開府儀同三司的情況大為增加,一些幕職也逐漸編入正式官制,而開府者更享有“臨時增崇”等權力。隨著幕僚制度的成熟壯大,逐漸與正官制度進行職能互補,以參議決策和掌握機要兩項功能為核心發揮作用。
(二)幕僚對幕主兼有人身依附性和相對獨立性
中國歷史上的“幕府”作為古代智庫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主要指“府主用人具有高度自主性的一種用人制度”[7](P32-40)。與君主除授官職的正式官吏不同,幕僚效忠并依附于幕主,同時具有相對獨立的特殊身份。幕僚多為有一定才能然而并不得志的士人群體,本身缺乏足夠的經濟能力和政治勢力,個人前途主要與幕主的事業成敗和官職升遷聯系密切,因此,形成幕僚與幕主之間較為緊密的人身依附關系。由于沒有固定的職責和正式的編制,幕僚同時可以在多個幕府和幕主之間選擇合適的對象,幕僚在政治體系中具有相對獨立性。幕僚身份的相對獨立性一方面有助于其直言諍諫和思想表達,同時在不同幕主的競爭中提高自身地位和待遇;另一方面,幕僚仍然無法擺脫對幕主的人身依附,獨立的空間十分有限。
清代幕府既有督撫等地方大員開辟,用來佐理軍政事務,也有知縣之類的小官招聘幕賓,即俗稱的“師爺”,形成頗具特色的“學人游幕”傳統。
(一)組織上吸納民間學人維護國家安定和民族團結
少數民族統治中國是產生游幕興盛現象的重要原因。清代大量前朝遺民不愿出仕為官,甚至積極組織活動和編寫書文對抗中央統治。幕府通過在組織上吸納游離于正官系統之外的民間學人,為他們提供謀生手段和發揮自身特長的平臺,從而有力地維護國家安定和民族團結。清代學人游幕的數量眾多、地域遍及全國,而且幾乎囊括清代的學術名家[8]。“古人凡當一面者,無不妙選幕僚,其作用有二:一則如今所謂專家治事,一則羅致有聲名氣節能力之才人,資其見識以救匡疏失,豐其俸養,勿使去而為患”[6](P85-86)。以幕府為代表的清代智庫,通過給予地位特殊的士人階層在科考入仕之外的參政平臺,同時相對豐厚的待遇也為其提供生活的保障,從“治”和“疏”兩方面減少對國家和社會穩定構成威脅的不安定因素。
(二)學術上重視漢學研究和對古代文化成果的傳承
清中期社會相對安定,游幕學人主要以從事學術文化活動為主要方向,尤其注重圍繞“漢學”進行編著書籍和校訂典籍活動。清代學人幕僚針對古代經典的深入整理和系統研究,既為復興中國古典文化做出貢獻,也通過“崇古”的活動為時政提供指導。相較于宋明傳統,清朝士人更加關注社會現實,更具經世致用的精神,“佐理政事”和“參贊戎事”是學人游幕的主要內容。自乾隆后期開始,游幕學人的活動主要與軍政事務結合緊密,著眼于處理各種社會問題。清末的游幕活動更加注重為現實服務,特別關注“邊疆輿地之學、造船制器之學”,以及校訂在戰爭中損壞的典籍。
(三)政治上注重政務行政的開放流動
清代的學人幕府還具有開放性和流動性的特點。“開放性”指的是幕主可以隨時隨地聘請幕僚,幕府對于學人高度開放,因此,幕府中聚集許多退休官吏和科舉失敗的士人,他們通過做幕僚繼續發揮自身影響或者謀求進入正官系統;“流動性”則指時人常用“幕游”和“游幕”兩個詞稱呼幕僚職業,其中“游”字即是“游走、流動”之意,因此,有學者認為“游”最能反映幕僚的職業特點[9](P172-173);在這一過程中,不僅幕僚群體在不同幕府之間流動,幕府也隨著幕主的變動而在政府和社會中不斷流動。晚清的幕僚制度與正官制度并行,且形成以幕主為核心的身份和地位轉換機制,堪稱古代智庫建設中具有中國特色的“旋轉門”。
(一)揚長避短 發揮古代幕僚制度治國理政的積極作用
古代幕僚制度具有相對獨立性,幕僚作為一個被國家承認、相對獨立的依附統治階級,并與正官并行的政治力量而存在。幕賓不在國家正式官制系統之內,但他們的存在地位卻受到國家的承認,“入幕”是當時讀書人的重要出路之一。幕僚與幕主是賓主而非隸屬關系,在人身地位上基本上是平等的。幕僚的主要任務是為幕主出主意,幫助處理行政事務。其人員構成十分多樣,包括著名學者、國內名流、秀才、門生故舊、新中舉人、退休官吏等[10](P1-4);還有一些專業的幕賓,協助辦理文案、刑名、錢谷等事務[11](P174-180)。在我國歷史中,存在各種形式的幕僚制度,國家高度重視幕僚作用。
新型智庫作為“人才蓄水池”,應成為中國有能力的知識分子建功立業的平臺去處。政府應充分認識智庫的使命擔當和智庫人才的重要意義,給予其在社會評價和勞務報酬等方面享受合理的待遇。引導民間資本向智庫進行捐贈和服務購買,為新型智庫尤其是力量相對薄弱的社會智庫的建設發展,創造有利的政策環境和運行體制,拓寬智庫將政策建議送達黨政決策部門的傳遞渠道,鼓勵智庫樹立品牌和持續發展。
(二)培塑“知行合一”的智庫人才文化
“知行合一”最早由明朝著名哲學家王守仁提出?!爸切械闹饕猓惺侵墓Ψ颍恢切兄?,行是知之成?!盵12](P327)也就是說,知識是行動的主導,行動是知識的體現,其意在強調知、行二者不可分離的關系,以反對當時知識分子知而不行的弊病。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對于我國知識分子而言,就是要在“知”和“行”之間搭建一座雙向橋梁。智庫人才對于“知行合一”的文化傳承,不僅要追求把自身的知識轉化為國家政策支持,還要在政策實踐中提升自身的知識水平。
建立“知行合一”的智庫文化,要求智庫人才在研究內容方面要兼具學理性和實踐性,注重實用研究和政策導向。智庫的目標和任務是進行戰略研究和應用對策研究,這就要求智庫研究人員不但要有比較深厚的學術功底和理論基礎,而且要有豐富的實踐經驗和較強的實踐能力。我國新型智庫不僅要關注戰略研究,從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軍事、外交等各個角度對國家發展、地域發展和企業發展提供戰略咨詢,還要關注應用對策研究,著重對某個現實問題進行深入思考,同時具備多方研判和綜合解決的能力。尤其在國際化、全球化不斷加強的趨勢下,智庫研究必須具有國際視野和戰略思維,從相對客觀和專業的視角給予黨和政府決策必要的 “局外人”的智力支撐。
(三)借鑒游幕傳統打造中國“旋轉門”
人才是決定智庫生存與發展的關鍵因素,缺乏高效的人才流動機制是我國當前新型智庫建設面臨的一大問題。中國古代通過正式的科舉制以及非正式的幕僚制,在民間學人和官僚系統之間建立雙向流動的傳統機制,學人和官吏在身份上可以相對自由地進行轉換,可以在“為學”和“為官”之間進行交替選擇。清代的幕僚制度與正官制度并行,且形成以幕主為核心的身份和地位轉換機制,堪稱古代智庫建設中具有中國特色的“旋轉門”。一方面,幕主不僅可以隨時隨地聘請幕僚,幕府對于學人高度開放,因此,幕府中聚集許多退休官吏和科舉失敗的士人,他們通過做幕僚繼續發揮自身影響或者謀求進入正官系統;另一方面,學人在“游幕”的過程中形成雙向流動的機制,不僅幕僚群體在不同幕府之間流動,幕府也隨著幕主的變動而在政府和社會中不斷流動。通過研究借鑒我國古代的幕僚制度,建立起現代意義上具有中國特色的“旋轉門”,使得知識分子可以在政府官員與民間智囊之間進行身份轉換,在增加實踐經驗的同時,也可以保證知識創造和獨立研究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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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薄 剛]
2016-07-21
徐增文,南京政治學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經濟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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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6)05-00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