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輕刑快審機制的立法完善——與英國輕罪簡易程序的比較研究

栗 崢

(沈陽師范大學 法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我國輕刑快審機制的立法完善
——與英國輕罪簡易程序的比較研究

栗 崢

(沈陽師范大學 法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輕刑快審機制是在寬嚴相濟的形勢政策指導下產生的工作機制，針對社會轉型期刑事案件數量增加及輕微刑事案件占較大比例的特點建立起來的。輕刑快審機制的建立對社會、司法改革和保障人權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英國對輕微刑事案件適用簡易程序的立法已經運行上百年的時間，實體法和程序法的規定已經十分成熟和完備。文章從我國試驗性立法的內容出發，結合英國現行立法的規定，將二者進行對比，洋為中用，得出具有現實意義的立法建議。

輕刑快審；辯訴交易；簡易程序；刑事政策

一、我國輕刑快審機制的概念及立法現狀

(一)輕刑快審的概念

輕刑快審的概念包含兩部分內容：一為“輕刑”，二為“快審”。“輕刑”為輕微刑事案件的簡稱。“快審”的概念則有廣義和狹義的區分。廣義的“快審”既包含對輕微刑事案件公安和公訴機關的快速辦理，又包括人民法院的快速審理。而狹義的“快審”則僅指人民法院對輕微刑事案件的快速審理。 目前，在公安司法部門及學術界經常使用的“輕刑快審”的概念來源于《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依法快速辦理輕微刑事案件的意見》。輕刑快審是指“公安司法機關對于案情簡單、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的輕微刑事案件，在遵循法定程序和期限、確保辦案質量的前提下，簡化工作流程、縮短辦案期限的工作機制”[1]。

(二)輕刑快審機制產生的社會背景及意義

輕刑快審機制產生的社會背景是“寬嚴相濟”的刑事司法政策。該政策是要“在嚴厲打擊嚴重刑事犯罪、維護社會治安的前提下，積極貫徹‘教育、感化、挽救’方針，盡可能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最大限度地減少社會對立面，促進社會和諧”*參見《中共中央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2006年10月11日中國共產黨第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會議通過。。 對社會來說，輕刑快審機制是針對社會轉型期刑事案件數量增加而輕微刑事案件占較大比例的特點建立的工作機制。輕刑快審機制要求對輕微刑事案件快速處理，以提高辦理刑事案件的質量和效率，對促進社會和諧及穩定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對司法改革來說，輕刑快審機制有利于推進司法改革，推動案件繁簡分流，優化司法資源配置，改進辦案分工、推進辦案專業化。 對保障人權來說，由于刑事訴訟沒有實施繁簡分流，使得辦案人員的精力主要集中于大案、要案。對于輕微刑事案件的處理會出現滯后的情況，對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可能出現審前羈押時間過長的問題，對保護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基本權利不利。實行輕刑快審可以縮短辦案時間，保障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基本權利。

二、我國《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辦法》中對輕刑快審機制的實踐

輕刑快審機制實施的主體既包括公安機關，又包括司法機關；既涉及實體法的規定，又涉及程序法的規定。

2014年6月27日，中央出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授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該《決定》所提到的刑事案件速裁程序即是在輕刑快審機制之下的具體程序。2014年11月13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和司法部聯合制定了《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辦法》(以下簡稱《辦法》)，該《辦法》規定了具體實施刑事案件速裁的內容和程序。由于相關領域全國范圍的立法活動尚未完成，因此，本文將結合《辦法》中的具體規定進行研究和討論。

(一)適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罪行

《辦法》第1條中規定了適用刑事速裁程序的犯罪必須符合“罪行特定”且“情節輕微”的特征。“罪行特定”包括 “危險駕駛、交通肇事、盜竊、詐騙、搶奪、傷害、尋釁滋事、非法拘禁、毒品犯罪、行賄犯罪、在公共場所實施的擾亂公共秩序犯罪”。“情節輕微”的案件是指“情節較輕、依法可能判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的案件，或者依法單處罰金的案件”*《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辦法》第1條。。值得注意的是，“罪行特定”和“情節輕微”的特征必須同時滿足才能適用速裁程序。

(二)適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條件

在《辦法》第1條和第2條中還明確列出刑事案件適用快速裁決的條件：第一， 適用速裁程序必須“事實清楚、證據充分”。 第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承認自己所犯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 第三，“當事人對適用法律沒有爭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同意人民檢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議的”可以適用速裁程序。 第四，“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同意適用速裁程序的”可以適用速裁程序。*《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辦法》第2條。

(三)刑事案件速裁程序的分工合作程序

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中分工合作，共同完成速裁程序。它們的地位和作用不同。

1.公安機關：速裁程序的啟動主體

按照《辦法》第5條的規定，對符合刑事速裁條件的案件，由公安機關在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時可以建議人民檢察院按速裁案件辦理。

2.檢察機關：速裁程序案件的審查起訴主體

檢察機關是速裁程序的重要機構。《辦法》第8條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在受理案件后應該在8個工作日內做出是否提起公訴的決定。若決定起訴并建議人民法院適用速裁程序，則應當在起訴書中提出量刑建議。

3.人民法院：速裁程序案件的審判主體

《辦法》第9條規定，人民法院可以決定適用速裁程序；第10條規定，速裁程序適用獨任審判員制度；第11條規定，如果被告人當庭認罪、同意量刑建議和使用速裁程序，則無須進行法庭調查、法庭辯論；第13條規定，速裁案件可以依照法定情節從寬處罰；第15條規定，人民法院對速裁案件的審理期限一般為7個工作日。

三、英國輕罪簡易程序制度與我國相關制度比較

通常所說的“英國刑法”，除了刑事判例法之外，還指由英國國會頒布的，適用于英格蘭和威爾士全境，并適用于小范圍北愛爾蘭和蘇格蘭的刑事法案。2013年生效的《犯罪與法院法案》和2003年生效的《刑事訴訟法案》是目前在英格蘭和威爾士通行的刑事訴訟法案。

我國屬于成文法國家，在刑法方面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治安管理處罰法》《人體重傷鑒定標準》《中華人民共和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等法律法規。與英國的法案相比，我國法律條文相對清楚明晰，分類相對科學，適用相對簡便。以下內容將英國刑法在簡易罪和簡易程序方面的內容與我國的相關規定進行比較。

(一)英國刑法上的簡易罪與我國刑法上的簡易罪

英國刑法規定的犯罪，按照審判方法可分為可訴罪、簡易罪和可選擇罪*1977年英國《刑事法》(Criminal Law Act 1977)第14條。。其中，簡易罪是指可以在治安法院里適用簡易程序進行審理的罪行，例如，違反交通法規的行為[2](P22)。我國“輕刑快審”機制中對應的犯罪應該是“簡易罪”。

我國在《辦法》中列舉出適用刑事速裁程序的罪名僅包括“危險駕駛、交通肇事、盜竊、詐騙、搶奪、傷害、尋釁滋事、非法拘禁、毒品犯罪、行賄犯罪、在公共場所實施的擾亂公共秩序犯罪”*《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工作的辦法》第1條。。在英國刑法中，簡易罪并沒有特定罪名，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類型更為廣泛。筆者認為，規定了特定罪名對速裁程序的適用帶來便利，而特定罪名今后應隨著社會需要增加或減少。

(二)英國刑法上的簡易程序

具體何種罪行可以適用簡易程序由治安法官自由裁量。裁量標準*1977年的英國《刑事法》27條。如下：首先，如果犯罪情節嚴重到依照法律刑罰為6個月以上的監禁或者罰金超過5000英鎊，治安法官要將案件移送到刑事法院進行審理，不能適用簡易程序。我國相關規定沒有規定適用速裁程序的罰金數額。 其次，不滿17周歲的嫌疑人不能在治安法庭適用簡易程序，而是要到未成年人法庭出庭。我國規定未成年人，即18周歲以下的人不適用速裁程序， 再次，精神病人犯罪要依照正常訴訟程序進行審判*1964年英國《刑事程序法》的第4條。，我國的相關規定中將精神病人排除在適用速裁程序之外，還規定了盲人，聾、啞人同樣不能適用刑事速裁程序，比英國法律規定要更加合理和人性化。 最后，有前科的人在多數情況下不適用簡易程序。我國《辦法》第2條規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具有累犯等法定從重情節不適用速裁程序。同時規定教唆未成年人犯罪等法定從重情節不適用速裁程序。

(三)英國刑事審判中的辯訴交易

英國的辯訴交易制度的核心是對答辯有罪的罪行處罰減輕并適用簡易程序。刑罰減輕方面的具體表現為：答辯有罪的，減少原刑期的三分之一；在數罪的情況下，會以較輕的刑罰起訴；如為可選擇罪，則答辯有罪的情況下可以選用最高刑為6個月和5000磅罰金的治安法院起訴，適用簡易程序。英國的法官會參與到辯訴交易中，這是英國的辯訴交易的特色。

我國并未建立辯訴交易制度，在可能的情況下應該結合中國的特色適當引入該制度。

(四)英國的治安法官制度在簡易程序中的核心地位

治安法官制度是指不具備法官資格的普通公民被任命為法官，對特定案件進行兼職審判工作的制度。英國的治安法官負責審理英國超過90%的刑事案件，他們可以看作專門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簡易罪案件的人。治安法官制度有如下特點： 首先，治安法官只在治安法院審理案件且只審理輕微刑事案件和小額民事案件。 其次，治安法官的權限僅限于判處最高刑罰為6個月監禁，處以最高罰金數額為5000英鎊。 再次，治安法官對簡易罪案件裁決有罪或無罪，并進行量刑。 再次，治安法官并非專職法官，并不要求其具有專業的法律知識和教育背景，主要考察申請者的品格、理解和交流能力、社會責任感、邏輯思維能力、是否有時間從事治安法官等條件。 最后，治安法官審理案件結案迅速。通常，如果被告人承認有罪，就無須進行傳喚證人和出示證據的程序，由治安法官直接量刑。由于無法律明確規定的程序，且案情簡單，治安法官從收到案件到結案只需要幾天時間。

四、我國輕刑快審機制的立法完善

我國的輕刑快審機制還處于探索階段，該機制在提高司法效率方面起到積極的作用。在實踐中也總結出許多寶貴的經驗，現行立法不夠完善，使得該機制在運行過程中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一)應當在立法中明確輕刑快審的概念、性質和內涵

最高人民法院及最高人民檢察院的相關文件中對于輕刑快審的性質還沒有明確的規定。學界對此認識不一：有的認為輕刑快審是一種程序，而有的學者認為其是一種工作機制，包含刑事速裁程序和簡易程序等具體程序。筆者傾向于后一種觀點，輕刑快審應包含刑事速裁程序和簡易程序。《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規定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包括三類：第一類是依法可能判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單處罰金的案件；第二類是告訴才處理的案件；第三類是被害人有證據能夠證明的輕微刑事案件。從目前的法律規定來看，簡易程序包含刑事速裁程序適用的范圍。如果兩種程序有并存的必要，則簡易程序的適用范圍則要排除刑事速裁程序的適用范圍。

(二)應當明確“輕罪”的范圍及適用程序

美國、德國、法國等國家的刑法中都有輕罪的概念。我國也應在立法中區分輕罪與重罪，對輕罪案件適用簡易的程序，即在輕刑快審的工作機制下的刑事速裁程序和簡易程序；對重罪案件適用正常程序。對解決司法實踐中輕罪大量占用司法資源的情況、提高司法機關工作效率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三)應當適當引入辯訴交易制度

我國可以借鑒辯訴交易制度的運作方式并結合中國的司法實踐特色，例如，使辯訴交易在法官的全程參與下進行，明確可進行辯訴交易的犯罪及刑期的限制等，構建中國特色的相關制度體系，以提高司法審判效率兼顧公平。辯訴交易對于犯罪嫌疑人來說，能夠通過認罪獲得減輕刑罰的好處；對于受害人來說，嫌疑人認罪之后則受害人不必出庭，能夠減輕痛苦；對國家來說，既節約了訴訟成本，又能使犯罪得到懲罰。

(四)在法官選任過程中，借鑒英國法官選任制度

我國法官年紀偏輕、實踐經驗嚴重不足是常年以來在我國法官選任制度中存在的問題。由于英國的司法傳統與我國不同，我國不應照搬英國施行幾百年的治安法官制度。但我國不妨結合中國特色，借鑒英國對輕微案件由治安法官審理的經驗，制定出符合我國國情的制度。例如，可以根據實踐經驗的多少，將法官分成若干等級，由經驗不甚豐富的低級法官專門負責適用輕罪程序的案件，設立專人專案審理適用速裁程序的案件。這給資歷尚淺的法官以很好的積累經驗的機會，同時能將最多和最好的司法資源投入到重大、復雜的刑事案件的審判中去。

總之，我國輕刑快審機制的構建既是我國司法建設的重大舉措，也是建設法治中國的必要措施。輕刑快審機制建立在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法院的共同配合和實踐基礎上，同時要借鑒外國成功的司法實踐，只有結合我國的國情和發展狀況，才能更好地調整我國的社會關系，促進法治中國的建設與發展。

[1]http://www.spp.gov.cn/site2006/2008-03-16/0002517405.html.

[2][英]克羅斯(Cross,L.),瓊斯(Jones,F.).英國刑法導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

[責任編輯 劉馨元]

2016-07-06

2014年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依法治國背景下遼寧省社區矯正制度完善研究”(L14BFX022)；沈陽師范大學校內科研項目“司法新常態下刑事速裁程序完善研究”

栗崢，沈陽師范大學法學院講師，法學博士，研究方向：國際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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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0292(2016)05-003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