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省的月亮（組詩）

鄧詩鴻

外省的月亮

當暮色輕啟，萬物俱寂

讓我指給你，一輪隔世的輕愁

這身披銀光的尤物，它不說一句話

也不為誰所獨有;秀唇一吐

就是一打江山，半個盛唐

一輪新月，它俯瞰過無限江山

卻無法照亮內心的裂縫

和籍貫不明的鄉愁，我的部分青春

還安然于搖曳的月暉，另一半

卻在同一個世界形神松動，獨自細碎和憂傷

外省的月亮，這孤獨的小獸

于萬木霜天中，探出受驚的雙眸

——它仿佛不認識我了？

作為它們之間的協調者

和私密信使，我愿意承受蛙鳴聲中

高低不平的愁怨。在這樣的夜色中

我們沉默、對視，不說一句話

一滴晶瑩的淚水，它溫柔的蹄印

“嘩”的一下，就將我們淹沒

踏上鋪滿落葉和松果的小徑

這些松木、水杉、白楊、銀杏

這些小草、野花、松果和落葉

我先替你一一照看

這流水、小橋、山岡、叢林

和夕陽下，所剩無幾的時光

我已經不能替你獨自占有，和守候

這雜草叢生，又按捺不住的欲望

和陰郁的樹林中，稀疏滴落的鳥鳴

繚亂了內心的寂靜，和秋色

讓我深陷于一種絕望的美

祈求天空飛過的鳥群

告訴遲來的歸人，你不來

我已經繁花落盡，獨木難支

也不敢將秋天的小徑，輕輕合上

千年之后，當你踏上

鋪滿落葉和松果的小徑

林間，一座長滿青苔和荒草的墳塋

沉睡著一個愛干凈，偏偏又被弄臟的人

夜〓露

一滴夜露，輕輕踮起腳尖

仿佛承受不住小小的江南，和它

汩汩流淌的月色……

—— 哦，它快要把持不住！

不遠處，一朵野花暗自開著

薄薄的裙裾，和瘦削的身姿

舉托著，碩果僅存的純粹，與凈美

此刻，一首小詩，攏緊了單薄的衣襟

在春天的門檻，喃喃自語

目光中一片虛無……

晨曦初露，一個個搖搖欲墜的江南

在清晨的草葉上，紛紛滾落下來——

暗〓疾

一群細小的螞蟻，我請求你們停下來

把每天，都當作最后一天來過

每個清晨，切記與愛人做一次短暫的吻別

呼嘯而過的灑水車，別打濕蝴蝶的花裙子

它們的美，煽動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浪漫

還有去年的那朵桃花，即便是青山依舊

但人事已非;我擔心那顆趴火車的紅豆

和她們骨折的愛情，如今卻瀕臨下崗

我更擔心草葉上的那顆露珠

它的破碎，即是一種美

它每一次輕輕的晃動，一顆心

——便瞬間老去三分

我的擔心有些細碎，多余

這潛藏多年的暗疾，我一直羞于說出

時光碎片

……往事，悄悄浮上岸來

斑駁，細碎，暗潮涌動……

長風穿過田野，穿過蒿草

和歲月的縫隙，一小塊往事的碎屑

窸窣著掉了下來——欲說還休啊……

更多的往事，漫過我的胸膛，雙眸

注入我淚眼盈眶的詩行，有些潦草

有些局促，和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