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遠方

喬土

羅小小決定出一趟遠門了，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她從來都沒去過那個地方。按說，現在這個時候，羅小小是不適宜出門的，特別是去那么遠的地方，洪小磊知道了，也不會同意她獨自去這么遠的地方的。羅小小想，那就不告訴洪小磊了，現在先不告訴他，等回來后再告訴他，當然，也可以永遠不告訴他。

羅小小從來沒有一個人出過這么遠的門，小的時候，她倒是出過一次遠門，去過東北的大連，不過那次她是跟爸爸去的，坐車、坐船、再坐車，爸爸一直牽著她的手，“別亂跑，跑散了就再也找不到了。”爸爸一手提著個頭很大的行李，一手握著她的小手，告誡她。后來，爸爸去世了，羅小小就再也沒出過遠門。再后來，她和洪小磊在一起的時候，走到哪里，她都是把手塞進洪小磊的大手里，“抓緊了”，羅小小提醒洪小磊，羅小小怕一松手，兩人就散在人群里再找不到了?？涩F在，羅小小要自己出一趟遠門了，去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她一次也沒去過，“我從來沒去過那個地方，”她對好朋友陳麗說，“但我現在一定要去看看?！标慃惒煌饬_小小的這次遠行，她坐在羅小小對面那張寬大的沙發里，看著羅小小，沙發是新的，包裝還沒完全除去，空氣中散發出一股淡淡的皮子的味道。陳麗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必要呢？可羅小小主意已定，她一定要去那個地方，“要不，我會一直蒙在鼓里呢。”羅小小把厚厚一疊單子揮舞著給陳麗看，她告訴陳麗，這些單子都是才從洪小磊的抽屜里找出來的，她從來不知道這些單子，“洪小磊一直瞞著我，我一定要去看看。”陳麗勸她還是別去了，都這個時候了，“要不，你去別的地方旅游一下，散散心?！标慃愑謫柫_小小，知道那個叫趙家峪的地方在哪里嗎？羅小小不知道那個地方，她只聽洪小磊提過一次，她并沒有在意，羅小小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自己去那么遠的地方，不過這難不倒她。羅小小趴在地圖上找那個地方的時候有些想哭，可她沒哭，“有什么好怕的呢？”羅小小對自己說。羅小小想起洪小磊說過，“有我在，你不用怕。”現在洪小磊雖然沒在身邊，但是羅小小覺得還是不用怕，羅小小覺得自己就快結婚了，她已經不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女孩了，所以，不用怕，何況，洪小磊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笑她，不用怕。

羅小小趴在地圖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個地方，趙家峪。羅小小沒出過遠門，但她找地圖的本事是不錯的，山峰、河流、沙漠、港口，地圖上的標注，羅小小一看就知道，在學校里讀書時，她的地理學得一直是不錯的，但這次她卻找了好長時間，才總算確定了趙家峪的大體位置。為什么說是大體位置呢？因為她只能確定趙家峪所在的那個縣的位置，地圖上沒有叫趙家峪的地方。羅小小有些失望，但又覺得足夠了，只要找到了那個縣，就肯定會找到趙家峪的，羅小小用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就是這里了。”羅小小對自己說。怎么走呢？當然這也難不倒羅小小，羅小小會上網，網上什么沒有？羅小小就去網上查詢了她要走的路線，想想這事也怪麻煩的，要是洪小磊在，這樣的事情就不用羅小小操心了，洪小磊都會安排好，那個時候，羅小小只要帶上腿，跟著走就行了，可現在，羅小小覺得自己長大了，她可以一個人出遠門了。羅小小上網查詢了去趙家峪的路線，覺得還有什么，想了想，又在網上查詢了出門旅行必備，要是洪小磊在，這些也是不用她操心的。查過網后，她的心里有一些底了，羅小小覺得可以了，然后，她就開始準備出門的行李，她裝上了出門要換洗的衣服、必備的藥品和路上要吃的食物，還有洗漱用具，她把這些東西全部裝進一個大背包里，最后又把一個厚厚的大信封塞進去，然后她就啟程了。

羅小小在網上查詢過了，她要先坐十二小時的火車，羅小小就去火車站買了車票，坐了十二個小時的火車，還要再坐五小時的客車，羅小小又坐了五個小時的客車。在火車站的時候，旅客很多，人群擁擠，聲音鼎沸，卻讓羅小小感到有些孤單，也有些害怕，人來人往的，羅小小想抓住誰的手，但沒有人注意她，也沒有人將手遞給她，讓她抓住。后來，羅小小抓住了車廂里的一節欄桿，欄桿有些涼，但它的硬度讓羅小小有些心安，和洪小磊的大手有些像，羅小小覺得她抓住了洪小磊的手，洪小磊的大手就是這么硬，她的心里就不害怕了，她一直抓著欄桿，不肯松開。但后來她卻不得不松開了，因為她抓的那節欄桿是在走廊處，列車員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回到座位上，羅小小不肯回到座位上，她覺得這節欄桿和洪小磊的大手有點像，她就想抓住它。“你怎么回事呢？”列車員有些不耐煩了，列車員說，你站在這里算怎么回事？但羅小小不在乎列車員說什么，列車員是個年齡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列車員肯定自己去過很多很遠的地方了，要不她也不會當列車員的，當列車員真不錯，可以去很多地方，但她拿羅小小沒辦法，羅小小沒聽她的，羅小小一直抓著那節欄桿不肯松手。后來，羅小小還是松開了手，他被一個老乘警請到了乘務室，那個老乘警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警服，他很客氣地請羅小小到乘務室里坐一會兒，羅小小很容易就松開了手，她坐在列車員的座位上，喝了一口老乘警給她倒的水，“你病了嗎？”老乘警又給她倒上一點水，“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幫你？”老乘警看著羅小小。羅小小又喝了一口水，水有些熱，老乘警剛從暖瓶里倒出來的，這口水喝下去，老乘警覺得水要從羅小小的眼里涌出來了，但沒有。羅小小不喝了，“謝謝。”羅小小說，沒事了，她可以走了。羅小小從列車員的座位上站了起來，那個列車員女孩還站在門口，那個女孩肯定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雖然去過很多地方，很遠的地方，但她肯定不知道眼前發生了什么，羅小小有些得意，她摸了一下老乘警的衣袖子，又摸了一下老乘警的衣袖子，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火車走走停停，客車也走走停停，等到羅小小趕到她在地圖上畫圈的那個縣城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好在是個中午，如果是晚上，羅小小覺得會有些麻煩，要住宿，還要耽誤時間。中午好，可以直接打車去那個地方。但在打聽去趙家峪的時候，羅小小還是碰到了一些麻煩，趙家峪還有很遠，這里也沒有到趙家峪的車子。羅小小有些失望，因為她聽見有個男人告訴她，“趙家峪離這里有七十多里的路程，但是卻沒有車子通到那個地方?！蹦窃趺崔k呢？羅小小有些著急，“怎么辦呢？怎么辦呢？”羅小小對那個男人說，她想在天黑前趕到那個地方，有什么辦法呢？那是一個中年人，他開著一輛摩托車，他在這個縣城的車站外靠載人生活，中年男人是個摩的司機，他載過無數的客人，但他從來沒遇到過像羅小小這樣的顧客。羅小小央求他，“我想在天黑前到趙家峪，你想想辦法吧?！绷_小小從錢包里拿出一張紅色的鈔票，又拿出一張紅色的鈔票，中年的摩的司機從來都沒遇到過這樣的客人，他猶豫了一會兒，終于答應送她一程，“太遠了，沒有人愿意跑這么遠的路?！敝心昴腥诉叞l動摩托車邊對羅小小說，他愿意幫她跑一趟，以免她在太陽落山前不能到達那里。羅小小很感激，她說“謝謝”，摩的司機發動開了摩托車，摩的司機的摩托車有八成新，看起來還不錯，羅小小坐上摩托車，中年男人載著她向趙家峪的方向開去了。

羅小小很久沒坐摩托車了，羅小小也不會騎摩托車，沒有必要，她覺得，上班下班時坐公交更好一點。但后來她認識了洪小磊，洪小磊天天都騎著一輛摩托車，有兩次上班的時候，洪小磊騎著摩托車把她送到單位去了。洪小磊的摩托車不是自己的，羅小小本來也不會讓他送的，可有兩次，羅小小就不想坐公交車了，她步行，她走過兩個路口時，看見了正在值勤的洪小磊，洪小磊站在路邊，他的身旁放著一輛白色的摩托車，摩托車上豎著一個紅色的燈，羅小小知道那個紅色的燈叫警燈，但現在那燈沒亮。洪小磊沒有看見羅小小，羅小小覺得洪小磊的眼神不好，眼神不好也能當交警？羅小小心里這么想著就笑起來，洪小磊只顧得看路上的車輛了，他根本就沒看見走在路邊的羅小小，羅小小叫了一聲，“洪小磊?！焙樾±谶@才看見羅小小，他跑過來說，你怎么沒坐公交？羅小小說，自己起床晚了，沒趕上公交，“我剛走過去，公交就開走了?！绷_小小有些委屈，下一班公交要到20分鐘以后，所以只好步行。洪小磊笑了，說你還說我是懶豬，現在你不是也起床晚了？有一次洪小磊說他早上愛睡懶覺，“就是不想起床?！绷_小小嘲笑他，懶豬。洪小磊說：“你真是好運氣，正好我值完勤了，我送你吧。”羅小小說不用了，反正時間還來得及。洪小磊說：“還是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是順路。”羅小小說：“不會有人說你公車私用吧？”洪小磊說：“不怕，你就上來吧，載個美女，給個處分也認了?！绷_小小聽了心里美滋滋地坐上摩托車，洪小磊邊開車邊問羅小小怎么看見他了，“我沒看見你，你怎么就看見我了？”“我知道你在?！绷_小小又改口了，你穿得那么帥，一眼就看見了。洪小磊聽了，開得更快了，嚇得羅小小在后面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那時他們剛認識一個月，從那次起，羅小小就喜歡上了坐摩托車，她覺得坐摩托車的感覺很不錯。后來，羅小小又在路口巧遇洪小磊一次，洪小磊又把她送到了單位門口。

羅小小覺得中年摩的司機的水平也不錯，通往趙家峪的道路上果然沒有客車通行，這段路不適合跑客車，其實說這不是一條路更合適，中年摩的司機的水平盡管不錯，但在這樣的道路上跑起來，還是不停地顛簸起伏，羅小小覺得她坐的摩托車就像一只漂在風浪中的小船。羅小小從來沒坐過這樣的船，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被顛碎了，有幾次羅小小忍不住要吐，但她還是忍住了，羅小小覺得她不能吐，一吐就耽擱時間了，摩的司機說過，走晚了，她就要在山上過夜了。

兩個多小時后，摩的停了下來。摩的停在一處樹林旁，林木密布，四周寂靜，中年男人叫羅小小下車，“下車下車。”羅小小有些害怕，她不知道摩的司機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呢?！绷_小小對摩的司機說，她可以再給他一張錢，兩張也行。摩的司機沒要羅小小的錢，“剩下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摩的司機說，因為前面已經沒有路了，走過去，再翻過那座山，再往前走，應該就是趙家峪了。摩的司機告訴羅小小，大約要一個小時的路程。

羅小小這才抬頭看見眼前的山，山上長滿了樹木，看起來密不透風，有一條小道像蛇一樣鉆進山里，消失在密林中。羅小小重新把背包整理了一下又背到肩上，猶豫片刻后就走了過去，走了幾步，轉身看見摩的司機還站在那里，中年男人站在那里發呆的樣子看著羅小小，羅小小對他笑了一下說，明天你來接我吧，“明天這個時候，你還在這里等我?！?/p>

羅小小一個人沿著崎嶇的小道走進了山里，羅小小從來沒有獨自出過遠門，也從來沒有一個人爬過這么高的山，這座山山高林密，羅小小走了近兩個小時，除了各種樹木和幾只山雞野兔，她一個人也沒看見，太陽也沒看見。羅小小擔心太陽是不是已經落山了，她不知道這座山還有多遠，羅小小有些著急，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天黑前走出這座山林，可突然間，羅小小的眼前一亮，一座村落出現在她的面前。這個村落就趴在大山中的開闊處，好像彈出來一樣，一下子就跳到了羅小小的眼前。羅小小快步走過去，幾只游蕩在村頭的老狗發現了她，它們跑過來攔住了羅小小，圍著她嗅了嗅，又大聲地叫著跑回去，一會兒引來了幾個村里人。

我找趙小娟，羅小小對一個村里人說，她又對另一個村里人說，“一個叫趙小娟的女孩子。”后來，羅小小在電話里告訴陳麗，那幾個村里人說趙家峪沒有叫趙小娟的這個人，“真不敢相信，”趙小娟大聲笑著對陳麗說，“他們說，‘趙家峪沒有這個人，哈哈，真是笑死我了?！?/p>

后來，一群半大的孩子從街中的巷子中穿過來，他們的喧囂聲和腳步聲一樣地熱烈，一個男人突然叫起來，我知道了，他對羅小小說，我知道你找的人是誰了，你要找的是趙老師，“她就叫趙小娟，不會錯的?！蹦腥撕芸隙ǖ馗嬖V羅小小，他是村干部，他有印象，趙老師的名字就是趙小娟。另外幾個村里人也恍然大悟，趙老師趙老師，他們異口同聲地說，趙小娟趙老師。

趙老師？羅小小說。

趙老師！村里人肯定地答。

她漂亮嗎？羅小小又說。

漂——亮！村里人更肯定地答。

她是城里人！村里人繼續給羅小小做解釋。

村民們一邊說著一邊簇擁著羅小小往村里走去，那幾只老狗也跟在后頭，一會兒又跑到前頭去了。村子里的街道是用一塊一塊的石頭鋪起來的，那些石頭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坑坑洼洼的，卻又圓潤光滑。羅小小就在這樣的街道上走著，深一腳，淺一腳，邊走邊問，趙小娟趙老師？趙小娟趙老師！城里人？城里人！漂……亮？漂亮！

那個村干部又說，趙老師是趙家峪最漂亮的人。最漂亮最漂亮的人！村里人齊聲附和著，他們一起把羅小小引到了村子里，在村中的幾間老房子里，羅小小一下子就看見了趙小娟。趙小娟正在一塊黑板上寫字，一些孩子坐在她的面前，孩子們面前擺放了幾排整齊的桌凳。羅小小坐在一張凳子上看趙小娟，看著看著，忽然就哭了起來，為什么要哭呢？羅小小也不知道，她對陳麗說，“我就是想好好哭一場，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羅小小告訴陳麗，看見趙小娟，她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的姥姥，羅小小覺得趙小娟有些像自己的姥姥，羅小小很喜歡自己的姥姥，但在兩年前的那個冬天，姥姥去世了。姥姥去世的前兩天，羅小小剛給她洗過頭，姥姥那花白的頭發在羅小小的手中慢慢地卷起，再慢慢地展開?！澳阒绬幔筷慃?，”羅小小叫著好朋友的名字，“她的頭發，和我姥姥的一樣地白?！?/p>

羅小小告訴趙小娟，是洪小磊叫她來的，“洪小磊……”羅小小止住了眼淚，“他有事來不了啦?！绷_小小告訴趙小娟，本來洪小磊也要來的，但他現在有事來不了啦，羅小小是代表洪小磊來看她的。趙小娟和孩子們聽了都很高興，他們一遍一遍地叫著洪小磊的名字。

小磊。洪小磊。

洪小磊。小磊。小磊。

洪小磊哥哥。

洪叔叔。叔叔。洪小磊叔叔。

……

羅小小站在院子里給陳麗打電話，山里沒有信號，羅小小的手機不停地發出“嘟嘟嘟……”的聲音，可羅小小才不管呢，她大聲地告訴陳麗，她知道那些匯款單是怎么回事了，“這個洪小磊，我恨死他了……”羅小小哭著說，“他一直都沒告訴我，這個洪小磊，我愛死他了……”羅小小說著又笑了起來。

遠道而來的羅小小受到了村里人的歡迎，村民們以最高規格接待了她。村里是難得來貴客的，羅小小的到來讓他們有些興奮。村民們殺了雞，捕了魚，做了最好的飯菜招待羅小小，山里的人家，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客人，他們把這些東西像山一樣堆積在學校的桌子上，可羅小小一點東西也吃不去了，她一點都不餓，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飽過。

晚上的時候，羅小小就跟趙小娟住在一起。趙、小、娟！羅小小想起這個名字時又有些想樂。趙小娟告訴羅小小，其實自己沒有那么老，“我還不到六十呢?！边@倒是嚇了羅小小一跳，這個年齡，也頂多跟羅小小的母親差不多，可趙小娟看起來卻像是羅小小的姥姥。趙小娟說，她已經在這里教了三十多年了，這個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她的學生，“趙家峪的人都認識我，他們都叫我趙老師?！绷_小小又笑起來，她笑那些村民居然說“沒有趙小娟這個人”?！拔疫€上過一次報紙?！壁w小娟拿出一張發黃的報紙，報紙上有她的照片和報道，一大版，都是有關趙小娟的。羅小小看看報紙，她覺得照片里的趙小娟要比現在好看些，最起碼頭發不是這么白。趙小娟告訴羅小小，這是一個來旅游的人拍下后，發到報紙上的，從那以后，她每學期都會收到一張署名洪小磊的匯款單。有了這些匯款，她和村子里的孩子們也能像山外面的孩子一樣讀書寫字了。趙小娟從沒見過洪小磊，她一直希望洪小磊能來趙家峪做客。一個月前，洪小磊在給趙小娟的回信中，爽快地答應了她的邀請，“我還會帶一個人去，”洪小磊在信中告訴趙小娟，這個人對他很重要，“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為此，趙小娟和村里的孩子們都一直盼著呢。

月光真亮，把羅小小的雙眼映得亮晶晶的，雖然是后半夜了，羅小小卻還是一點困意也沒有，羅小小一點也不想睡，趙小娟也不睡。兩個女人都把眼睛望著窗外。山里的夜晚真是靜，靜得都讓她們聽到了月光灑下來的聲音。羅小小覺得這真是一個讓她難忘的夜晚，她又想起了洪小磊，如果他們一起來，這個夜晚肯定會更不一樣的。這么想著，羅小小就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趙小娟問她為什么哭？“你怎么了？是不是想洪小磊了？”趙小娟故意逗著羅小小。羅小小抱住了趙小娟，她覺得就像抱住了自己的姥姥。姥姥很喜歡洪小磊，羅小小覺得姥姥比自己還要喜歡洪小磊，姥姥一直希望能參加羅小小和洪小磊的婚禮，可在兩年前，姥姥去世了。羅小小抱住趙小娟，她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下次我們一起來?！彼c著頭，對趙小娟說。

第二天一早，羅小小就決定返程了，她把包里那個厚厚的信封拿了出來，那個信封里有厚厚的一疊匯款單，這些單子都是羅小小幾天前才從洪小磊的抽屜里找出來的，現在，這些匯款單屬于羅小小的了，羅小小把匯款單裝回了背包里。那個信封里還有兩萬塊錢，這些錢是羅小小和洪小磊準備結婚時用的，現在，羅小小把錢留給了趙小娟，羅小小把所有能留下的東西都留下了，她的背包里只剩下一疊匯款單了。羅小小謝絕了趙小娟和孩子們要把她的背包裝滿的想法，說那樣就太沉了，她拿不動，“可別把我壓壞了?！绷_小小開著玩笑說。村里要派人送她出山，羅小小也謝絕了，“我還會再來的?！绷_小小說她已經知道路了，以后會常來的。然后，羅小小就一個人背著空空的包上路了。她走了一個多小時，就出了大山，那個中年摩的司機果然已經等在那兒了，羅小小就坐上摩的，像小船一樣漂了兩個小時到了縣城，再坐了五個小時的客車，然后又坐了十二個小時的火車，回到了她所在的城市里。

回到家里，羅小小就迫不及待地告訴洪小磊，她去過趙家峪了，一個人去的，她還看見了趙小娟和那些孩子們。“趙小娟，這名字真逗……”羅小小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說，她以后還會去趙家峪，“你沒騙我，那兒真的很美，我還會再去的?！?/p>

“我帶你一起去?！绷_小小說。

一個月前，洪小磊告訴羅小小，他希望舉辦一場非同尋常的婚禮，“我們去旅行結婚吧，”洪小磊征求羅小小的意見，“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啊好啊，”羅小小興奮地表示同意，“我們是去普吉島呢還是去巴黎？”

“去趙家峪吧，”洪小磊說，“那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早上的時候，陳麗接到了羅小小打來的電話，“來吧，來祝福我吧?！?/p>

陳麗說：“小小?！?/p>

“來吧，”羅小小說，“你知道的，今天是什么日子?！?/p>

現在，羅小小和洪小磊肩并肩坐在了一起。羅小小新盤了頭發，又化了淡妝，洪小磊說過，喜歡她化淡妝的樣子。羅小小把兩本紅色的結婚登記證整齊地擺在桌子上，又給自己和洪小磊各倒了一杯酒，她一只手端起洪小磊的酒杯，另一只手端著自己的那杯，她把兩只手臂環繞在一起，做了個交杯酒的姿勢，她看著洪小磊說：“新婚快樂！”然后，她把兩杯酒都喝下去了。

“小小，小小。”陳麗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

“生日快樂，小小。”陳麗叫著羅小小。

“新婚快樂，小小?！标慃愓f著，忍不住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