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紅豆

余顯斌

我是一顆紅豆，一顆相思紅如血的紅豆。我生長在江南，青花瓷一般的江南。

開始我并不紅，滋潤著江南的水汽，青綠一點綴在枝頭。那時我還懵懂，也很頑皮，把一切都想象成我生命的顏色，青嫩而翠綠，如一朵翠綠荷葉上的露珠，從里到外都透著亮。

娘告訴我，要想成為極品紅豆，就要變得殷紅晶瑩。我疑惑地問：“怎么才能變紅啊？”娘說，如果有人血喂養，一眨眼的工夫就會變紅。我嚇了一跳，人血從哪兒來？誰愿意給？

娘又說，所以天下從來沒有極品紅豆。娘還說，吸了人血的紅豆是紅豆中的極品，如同才出貝殼的珍珠。我傻傻地問：“娘，你怎么沒變成極品紅豆？”娘一聲長嘆，說，千年來從無極品紅豆。

我一笑，原來那只是傳說。娘搖頭說，是世上沒有癡心的男子，說完后神情黯然。

時間在江南的山水中煙一把雨一把地飄灑，把山水滋潤得青蔥婉約，把我的心滋潤成一片天青色。直至有天你飄然走來，你叫青衫，很書卷氣的名字，和你的微笑一樣讓人遐想。一件青衫襯著你淡雅的目光，從江南山水間走過，我偷偷望了你一眼。

你也站在那兒呆呆望著我，長眉亮眼中是一聲驚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你的聲音在江南山水間回蕩，帶著無窮的回味。可你的目光卻再也沒有我們初見時那樣清亮。

你望著我輕聲說，可惜是青的。又長嘆道，若是紅的該多好。你繞樹彷徨著，突然一咬牙，拿出一把匕首，在樹枝上割開一個小口，然后把自己的手指割破，殷紅的血落在樹枝的切口上。顯然你懂得怎么養成極品紅豆，也沒有辜負我一生一世的苦苦等待。

你的血讓我憶起早已遺忘的前世。彼時我是一個女子，和妹妹一起去踏青。看見你時我回頭微微一笑，第一次發現自己心中竟泛起絲絲漣漪。你也在夕陽下對著這邊癡癡地看，看見我回頭，你微微一笑。從此你走進我的夢中，也走進我心里。

不久后，你離開這里上京趕考，而我則悠悠一病，香消魂逝。我心有不甘，不愿過奈何橋，不愿喝孟婆湯，請求佛讓我化為一顆紅豆。

佛說，阿彌陀佛，有情無分，痛苦一生。我流著淚說，我愿錯過千千萬萬，只為再看你一眼。

現在，青衫，你終于來了，終于認出我了，你愿意用你的血將我養成極品紅豆，我會陪著你生生世世，無怨無悔。

剎那間，我成為殷紅的紅豆，一顆極品紅豆。你小心地摘下我，裝進一個荷包，喃喃道：“鵝黃，你要的極品紅豆，我終于得到了。”

那一刻，我心頭一顫，我知道我錯過了前世，又錯過了今生。鵝黃是我孿生妹妹的名字，而我叫月白。

青衫，你是愛著鵝黃，還是把鵝黃當成了月白？你是為鵝黃流血，還是因月白受傷？

來生，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拉著你的手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