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和錢

薛巍

莎士比亞

莎士比亞一共掙了多少錢？

2月，美國布朗大學比較文學教授阿諾德·溫斯坦在一篇文章中說：“我曾經問一位畢生致力于莎士比亞研究的朋友，‘你對莎士比亞了解多少？她回答說‘沒有他對我的了解多。”這里指的當然是莎士比亞對普遍的人性、對人的情感和欲望的了解，包括人對金錢的欲望。

在《雅典的泰門》中，泰門感嘆道，金子“可以使黑的變成白的，丑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成尊貴，老人變成少年，懦夫變成勇士”。在《奧賽羅》中，伊阿古對威尼斯紳士羅德利哥說：“把錢放在你的錢袋里……盡你的力量搜刮一些錢，快去設法弄些錢。”可以說，莎士比亞不喜歡這種斂財行為，但如英國作家安東尼·伯吉斯所說，莎士比亞又是一個“關心錢財、受欲念之害”的人。50余歲時，莎士比亞被迫從倫敦歸隱家鄉，“多年來，莎士比亞始終拼命工作，演戲、寫劇本，兼做生意”。飲食方面，他常常是匆忙對付一頓便立即繼續工作。在著手寫《李爾王》和《雅典的泰門》時，他的神經是異常緊張痛苦的。“莎士比亞倘若不是積勞成疾，便是染上了性病。”

1616年1月，重病在身的莎士比亞開始寫遺囑，這份遺囑在涉及他妻子時驚人地保持了沉默。大概是經小女兒的提醒之后，3月25日他對遺囑做了一系列補充，包括把第二好的床及床上用品留給妻子。基本上一切值錢的東西都給了大女兒夫婦——錢、新居、黑僧區門樓上的房屋以及所有的谷倉、牛馬廄、果園、菜園、土地、住房等等。捐給斯特拉福的窮人的錢只有區區10英鎊。他沒有捐助當地的學校或資助有前途的孩子學習，沒有任何東西留給忠心的仆人或學徒。

莎士比亞為什么這么小氣呢？莎士比亞的父親是一個手套商，后來經營羊毛業，曾擔任過鎮長和法官。但后來家庭經濟出現變故，他父親開始變賣田產，抵押房屋。當地的法院因負債問題對他父親有過幾次指控。但后來莎士比亞經過努力，使他和家人的經濟狀況有了極大好轉。哈佛大學教授斯蒂芬·格林布拉特在《俗世威爾》一書中說：“1610年，莎士比亞決定從倫敦隱退，作為一個投資廣泛的有錢人回到家鄉。”

但英國檔案專家羅伯特·比爾曼在《莎士比亞的錢》一書中提出，莎士比亞不貪財，至少在臨終前，他也并不是特別有錢。莎士比亞一生中一共掙了大約多少錢呢？他每寫一部劇本平均只能掙5～10英鎊（1英鎊等于20先令、240便士。那時1英鎊能買一匹馬，1升葡萄酒賣1先令，一張床4先令，一天的飯錢、一打雞蛋4便士，一根蠟燭0.8便士）。整個劇團演出一場只能收入10英鎊。1623年，他的第一部劇作集出版，收有36部劇，售價1英鎊，而1公斤煙草要賣4英鎊。

當時演員的收入跟手藝人差不多，一周6先令。莎士比亞的收入主要是源自劇院股東的身份。1594年起，他加入了后來的國王劇團，成為其股東。后來又成為環球劇院和黑修士劇院的股東。到1613年處理掉股份之前，莎士比亞每年在這方面能獲得200英鎊的收入。

莎士比亞的理財之道

格林布拉特說，莎士比亞知道，他不能永遠登臺、巡演，不能每年都創作兩部戲，總有一天要停步。1602至1613年，在創造力無比旺盛的時候，他就開始精心地積蓄、投資，為了能在晚年不依賴女兒或劇場。

1597年，莎士比亞花60英鎊購置了當時鎮上第二大住宅“新居”;1602年，他用320英鎊買下了斯特拉福北部100多英畝耕地。幾個月后，他又收購了新居花園對面的15畝地，包括一個花園和一所茅屋。1605年，他用440英鎊的高價買下斯特拉福及附近地區的“谷類、禾葉與草料”的什一稅的一半份額。這筆租稅可使他每年收益60英鎊。

1613年3月，他進行了最后一項地產投資，以140英鎊高價購得倫敦黑修士地區一所公寓。之后他把房子租給了一個叫約翰遜·魯濱遜的人。

莎士比亞的錢是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他在倫敦生活得很節儉，租的房子環境都比較簡樸，房間的陳設很簡單。莎士比亞不喜歡交際，不喜歡尋歡作樂，如果接到正式邀請不得不去，他就稱身體不適。他不是酒館的常客，也不是朋友們熟悉的同伴。因為稅務原因他在倫敦的個人財產被估了價，只有5英鎊，同一教區最富裕的居民估了300英鎊。當然，他有可能為降低稅額藏起了某些東西，如書籍、繪畫、金銀器。

莎士比亞不但在倫敦過著節儉的生活，而且即便是很小的數目他也不愿從手邊溜走。鄰居羅杰斯欠了莎士比亞2英鎊多錢，但他只還了6先令，莎士比亞便雇了律師把他告上了法庭，追回剩余的35先令10便士和他的損失。這筆錢不是一個小數目，卻也不是一筆巨款。這次追討是花費精力的，正如幾年后，莎士比亞又一次走上法庭，追討約翰·阿登布魯克欠他的6英鎊錢。

大概是因為身體狀況欠佳，莎士比亞處理掉了他在劇院的股份，來自劇院的收入就終止了。比爾曼說：“這也許是一個自愿的決定，但那時他剛50來歲，不會選擇退休。他兩個女兒不成功的婚姻也說明，他還算不上地方士紳。他退出全職的劇院工作多多少少是之前15年操勞的結果。這不是他愿意接受的，因為他購買了劇院附近的房子，說明他不愿意徹底切斷跟劇院的關系。”

1613年6月，環球劇場失火焚毀，當時沒有災害保險，重建劇場的費用要由莎士比亞和其他股東承擔，但那時莎士比亞已經離開倫敦，這筆開支他一定不愿支付。

除了劇院的收入之外，他的投資所帶來的每年60英鎊的收益是不夠的。比爾曼說：“莎士比亞通過辛勤的勞作，他的經濟狀況達到了舒適水平。但這不是一個可持續的上升軌跡，疲憊和疾病會打斷這一過程。他既有強大的想象力，也要操心這些日常的瑣事。他要忙于創作最偉大的文學遺產，但這并不等于會免除他作為家長的責任。”

“在伊麗莎白時期，跟我們現在一樣，都依賴信貸。大部分人某個時候都需要借錢。而且同時有些人還會被別人欠下錢。所以必須保持借入與借出之間的平衡，不然就會影響到家庭的經濟安全。這種命運就曾經降臨到莎士比亞的父親頭上。”

所以莎士比亞后來在投資時就非常謹慎。但這不等于他從來沒借過錢。每次投資時，他都不太可能拿出那么多現金，都需要借錢。在買黑修士地區那個房子時，140英鎊中的60英鎊他還拖了6個月。只不過他借錢從未導致經濟上的困難。

早年他也做過一些大膽的投資。比如1590年在瘟疫過后就購買劇院的股份，就說明他準備好了要冒險。但他沒有像他父親那樣，去購買土地，或者像他鄰居那樣放貸，讓借債人以土地做抵押，待借債人無力還債后通過抵押物獲得高額利潤。莎士比亞對倫敦高利貸的運作非常熟悉，但他并未涉足，一直從事穩定、安全的投資。所以他使家庭擺脫了經濟上的困境，雖然算不上非常富有。到臨終前，莎士比亞在家鄉有著不錯的地位，但他努力的動機不是積累財富或者獲得他人的贊譽，只是通過利用自己的本事使自己和家人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15年間，“愛汶河畔斯特拉福鎮的紳士”這一身份應該讓他獲得了很大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