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從1998年的《楚門的世界》開始,美國電影對真人秀題材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興趣,十幾年來,先后涌現出一大批反映該類題材的優秀作品,例如,影片《楚門的世界》《饑餓游戲》等。這些作品雖然都是以電視真人秀為題材,但影片中透露的對真人秀的觀念卻一直在轉變。從最初的批判和質疑,再到中期的觀照與比對,再到現在的統一與共謀,在這個“無深度的、仿像的”世界里,電影已經和電視真人秀達成了和解。
[關鍵詞]真人秀題材電影;命題;觀念嬗變
美國電影對真人秀題材的關注和探討至少有兩個方面值得注意:其一,隨著真人秀的影響力持續擴大,真人秀中涉及的話題吸引了美國電影產業各鏈條的關注;其二,隨著時代的發展,電影看待真人秀的立場也一直在發生轉變,其變化也體現了美國電影在文化立場上的轉變。
一、真人秀題材電影的主要命題
長久以來,雖然美國真人秀題材的電影在詳細的故事架構和情節設計上異彩紛呈,但歸根究底,其主題的設定一直離不開特定的幾個命題,而影片對這些命題的態度轉變也意味著電影對電視真人秀的態度轉變。
(一)后現代的真實觀
直擊真實是電視真人秀最吸引人的地方,真人秀采用紀實的手法,將人們在真實情況下面臨生存問題的真實反映記錄下來,靠真實去打動觀眾。然而,這僅僅是宣傳口徑而已,隨著影視各項相關技術的發展,模擬真實的手段越來越高超,真正的真實被由技術創造出來的“超真實”所取代。
電視真人秀一直在彪炳自己的“真實性”,靠“真實”得到觀眾的熱烈追捧,而與之相反,以真人秀為題材的電影卻對真人秀節目標榜的真實提出了懷疑。派拉蒙公司1998年出品的影片《楚門的世界》就質疑了所謂的真實世界。主人公楚門從小就在一個與真實世界類似的攝影棚中生活,攝影棚十分龐大,整個設計參照真實世界打造,這種虛幻的真實令楚門產生一種生活在真實世界的錯覺,甚至一度蠱惑了電影觀眾。但攝影棚畢竟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人為打造的“超真實”世界,打破這種“超真實”對人們的迷惑,就是這部影片的意義所在。為了逃離這個巨大的攝影棚,逃離在虛擬世界里生活,楚門想盡一切辦法,歷盡千難萬險。盡管早在1998年,真正意義上的電視真人秀還沒有繁榮起來,但是依靠電視技術打造“超真實”世界的情形已經成形,原始的真實正在被不斷改寫。《楚門的世界》就是要借影片來表達對這種影視范疇的“真實”的反思和質疑。
(二)被看的困境
在傳統意義上,“被看”是一種被窺視的侵犯,而“看”則是一種權力的象征,看的人要優越于被看的人。在影片《楚門的世界》中,楚門一直處于被看的環境下,他的衣食住行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楚門完全暴露在他人面前,毫無一絲隱私可言,而他本人卻并不知情。楚門的遭遇以及他本人的被欺騙,令觀眾非常憐憫楚門的處境,也激發了人們對傳媒窺視他人的思考。當楚門意識到自己身處的環境,他開始了反抗,他反抗的目的就是逃離這些窺視他的眼睛,逃離“被看”的局面。楚門的覺醒開始于他發現了鏡頭的存在,鏡頭作為窺視者的眼睛讓他清楚了這里不過是一個虛擬的世界,他的人生于別人的眼中,不過是一場“楚門秀”。楚門直視鏡頭,奏響了奮力反抗的樂章,他通過直視鏡頭來拆穿他人的窺視,他要告訴窺視他的人,他已經覺醒,以后不會再乖乖做一個“表演者”。楚門開始邊思考逃脫的途徑,邊戲弄鏡頭那端的窺視者,他刷牙的時候突然對向鏡頭,當這個畫面突然出現在監視器上的時候,讓窺視他的人們吃了一驚。之后楚門又藏了起來,逃出了攝像機監控的區域,讓節目錄制無法再進行下去。最終,楚門從一個小門里逃了出去,徹底離開了攝影棚,離開了窺視他的眼睛。電影《楚門的世界》講述了楚門從被窺視中覺醒,并成功地反抗了窺視的故事,故事映射了在電視真人秀和流行的傳媒文化中構建虛擬的真實,并在所謂的真實中扮演窺視者的現象,電影用這個方式向這種文化表示抗拒,喚醒了人們對“看與被看”的重新認知。
(三)封閉環境下的人性試驗
大多數真人秀都會打造一個與世隔絕的環境,然后在這個環境中指定游戲規則,參加者通過多番角逐產生一名優勝者。出于對勝利的追求,真人秀會成為測試人性的試驗場。美國曾有一檔一度火爆的真人秀節目《生存者》,參加過該節目的人表示,為了勝出后得到高額獎金,參加者都使出渾身解數,除了觸犯法律以外,幾乎所有的手段都被開發出來,參加者甚至感覺到自己的人性發生了改變。事實上,呈現人性的復雜并不是電視真人秀的主要目的,作為電視欄目,真人秀追求的是高收視率。
真人秀節目用易于被大眾接受的娛樂方式而將人性的嬗變掩飾其中,而電影則恰恰相反,人性問題向來是電影選題中備受青睞的命題。在諸如真人秀節目中的隔離環境中,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引發的人性嬗變,這是電影人熱衷研討的話題。例如,美國電影《狙擊電話亭》以電話亭作為密閉空間,展現主人公斯圖的掙扎;而《電鋸驚魂》以地下室作為信息孤島,展現他人的性命與家人的性命發生矛盾時人性的抉擇;《八面埋伏》中則選擇了現實中與世隔絕的小島。這些影片都將故事圈禁在一個密閉的空間之內,然后設定考驗生死的游戲規則,通過影片中主人公的反抗和掙扎來拷問人性。在這些電影中,面臨生存的考驗,人性始終在善與惡中徘徊掙扎,人們卸下偽裝暴露真正的性情,這是推進矛盾產生和消弭的導火索,同時也是該類影片的主要吸引力。在電影《八面埋伏》中,幾位特工在面對孤島上的危機時,他們都選擇了猜忌和武力,選擇了對身邊戰友的不信任,選擇了人性惡的一面。在觀看電影的同時,觀眾會根據影片人物的選擇對自己的人性進行深刻反思。這類影片不僅要激起個體對自我的人性進行反思,更是試圖激起全社會、全人類對人性的叩問。即使影片上下沒有以“秀”的形式來體現,但通過對封閉的環境設置、驚險的游戲規則和對人性撕下面具的反思,我們仍然可以看出影片對電視真人秀的態度與思考。
二、美國真人秀題材電影觀念的嬗變
自從多年前真人秀節目出現,以真人秀為題材的美國電影便層出不窮。雖然美國電影對真人秀高漲的興致從未改變,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對真人秀的看法卻在悄然變化著,電影《饑餓游戲》的出現有力地證明了這一點。《饑餓游戲》選擇了以設定在未來的一場真人秀為主題,這與早在1987年上映的《威龍猛將》不謀而合。但是,多年之后,《饑餓游戲》表達出的對真人秀的態度與早年間的《威龍猛將》顯著不同,這也折射出美國電影對真人秀的態度轉變。下面,本文將以《饑餓游戲》為例進行分析。
(一)從間離到投入
早期的美國真人秀電影普遍將電視真人秀當作研究對象呈現在大銀幕上,例如前文中提及的影片《楚門的世界》,它將楚門的遭遇以“楚門秀”的形式來體現,影片的主旨就是控訴這種“秀”窺視了他人的不當。在這類影片中,電影的立足點是間離于電視真人秀的,它就像一個冷眼旁觀的人,冷靜地分析電視真人秀乃至大眾傳媒文化對社會的消極影響,也正因為此時的間離,電影能夠清醒地對真人秀保持理性批判。
但是,同樣作為大眾傳媒文化的一部分,電影與電視本是姊妹,它不可能始終獨善其身地旁觀下去。電影作為大眾傳媒的一部分反過來將矛頭對準大眾傳媒,這勢必是悖論。后期的真人秀電影則不再批判和審視電視真人秀,而是將真人秀徹底融入電影架構之中,將真人秀的形式和電影劇本完美結合,沒有了間離,而是演變成了投入。后期的真人秀電影不再有類似《楚門的世界》中對觀眾和工作人員的設置,而是將整部影片與真人秀融合,將大銀幕外的電影觀眾視為真人秀的觀眾。觀眾并非通過電影的形式來研究和探索真人秀,而是徹徹底底地觀看真人秀。在電影《饑餓游戲》中,影片詳細交代了“饑餓游戲”這場真人秀的前因后果,包括故事背景、游戲規則和參與制度,并轉播了全部“秀”的過程,但唯獨在影片中,這場真人秀沒有觀眾。影片中,12個區的民眾都沒有如約坐在觀眾席上。這當然不是影片安排的疏漏,電影中真人秀的觀眾缺失,就意味著這場秀的觀眾直接變成了該電影的觀眾,整部影片變成了一檔真人秀節目,銀幕外的觀眾比影片中的觀眾更加冷靜客觀,意識更加清醒,這更有利于抒發影片本身要傳達的主要思想。《饑餓游戲》演變成一場徹底的真人秀,在電影里淡化了真實的世界,而全部的世界都融入了游戲之中,同樣的,這樣的真人秀不再是一個被審視者,而成為一種文化。
(二)從反思到狂歡
當電影的立場從間離變成了投入,電影已經與真人秀融為一體,也就談不上一方對另一方的審視,理性的反思隨之消弭,逐漸演變成徹底的狂歡。美國真人秀電影已經發展了十數年,盤點該類題材電影的發展,我們得知電影早已放棄將真人秀視為一個審視對象,它收起了對真人秀的質疑,真人秀作為一個“看”的主體,其合理性被電影所認可。從此之后,真人秀題材的電影本身成為一場游戲,它以滿足觀眾的娛樂需求為主,與真人秀節目期待收視率一樣期待票房成績。而諸如對“看與被看”的反思這類嚴肅的話題則被逐漸消融。
電影《饑餓游戲》的上映將這種轉變推向了高潮,相比早期的真人秀電影,《饑餓游戲》的結構設定相當龐大,對比《楚門的世界》這類早期同類影片,《饑餓游戲》對真人秀的呈現要完整得多,但在喧囂過后,卻沒有對真人秀這種文化形態進行理性的深度思考,隨著影片的落幕,這場大秀也宣告結束。電影《饑餓游戲》事無巨細地交代了這場真人秀的前因后果,包括故事背景、游戲規則和參與制度,并轉播了全部“秀”的過程。但這一切只是為了方便觀眾更好地觀看這場大秀,而不是為了審視和質疑真人秀這一形式。它是為了輔助這一場秀,而不是間離這一場秀。也許我們可以這樣說,類似這樣前情和背景的交代與電視真人秀節目中的游戲規則介紹沒有實質性的差別。縱然“饑餓游戲”的背景有著強制壓迫性,優秀規則的設定也極為殘忍冷酷,但電影觀眾被電影中的民眾所感染,都接受了這樣的游戲規則,進而整部影片演變為一個英雄競技與成長的故事,配合精致宏大的畫面制作,這實際上已經演變為一場視覺盛宴、一場狂歡。
(三)從批判到共謀
如果說早期的真人秀題材電影對電視真人秀抱以批判的態度,那么后期的該題材電影則與電視真人秀達成了共謀,例如電影《饑餓游戲》,影片中的平民在面對如此喪心病狂的強壓式游戲規則之時,都選擇了麻木的遵從,沒有群起反抗。值得一提的是,影片自始至終在對待這場游戲的態度上,并沒有帶領觀眾進行深刻的反思和批判,而是同樣沉醉其中,歡欣鼓舞地完成了一場秀。電影作為一種典型的視覺文化,它需要制造幻夢來吸引觀眾的注意,在這一點上,電影與電視節目達成共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三、結語
著名媒體文化研究者和批評家尼爾·波茲曼曾經提出“娛樂至死”論點,人們會越來越在感官的愉悅中沉湎下去,只顧享受快樂而逐漸丟失了思考力。外部原因帶來的壓迫并不可怕,因為人們會在重壓之下奮起反抗,但是源于人類自身的壓迫和奴役卻能顛覆人類,人們在歡樂中不知不覺失去了自由,如同溫水煮青蛙一般,最后連反抗的能力都全然喪失。早期的美國真人秀題材電影尚且能站在客觀的角度去批判電視文化的娛樂性,可不過十數年的時間,電影就放棄了審視的立場,與真人秀和電視娛樂達成共謀,出于人性的反思,這不失為一種遺憾。
[基金項目] 本文系河南理工大學2015年度校級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項目編號:SKGH2015-16) ;2015年度河南省軟科學項目(項目編號:152400410028)的階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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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曹旺儒(1978—),男,陜西渭南人,碩士,河南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和社會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