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李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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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江見水蔭的軍事小說
——以《突貫》為中心
北京|李煒
摘 要:江見水蔭是日本明治時期創作軍事小說最多的作家,如若聚焦以庚子事變為背景的軍事小說《突貫》,并以文本細讀的方式分析作品中的空間敘事及人物形象,不僅可以發現江見水蔭軍事小說的創作特點及其產生的深刻根源,同時能夠管窺明治時期日本文人主動配合戰爭宣傳的積極姿態。
關鍵詞:江見水蔭軍事小說《突貫》
日本在明治時期主要經歷了三次涉外戰爭,分別是1894年的中日甲午戰爭、1900年作為八國聯軍成員鎮壓庚子事變、1904年的日俄戰爭。每次戰爭的爆發都會刺激日本文壇出現大量軍事小說,江見水蔭、小杉天外、泉鏡花、饗庭篁村、松居松葉、戶川殘花、須藤南翠、村井弦齋、遲塚麗水、福地櫻癡等人都從事過相關小說的創作。然而,現在一提到明治時期的戰爭文學,被列舉的往往是國木田獨步的《愛弟通信》、田山花袋的《第二軍從征日記》、櫻井忠溫的《肉彈》等所謂“名作”,軍事小說一直處于被冷落的尷尬地位。本文以明治時期在軍事小說創作方面最為多產的江見水蔭為研究對象,在整體概括江見水蔭創作經歷的基礎上,主要圍繞以庚子事變為背景的軍事小說《突貫》,通過文本細讀的方式分析作品中的空間敘事及人物塑造,并以此為線索挖掘江見水蔭軍事小說產生的深刻根源。
江見水蔭,原名忠功,別號怒濤庵、水蔭亭雨外、半翠隱士等,1869年出生于日本岡山市,1881年在叔父的建議下去往東京。他于1885年進入杉浦重剛的私塾學習,逐漸對文學產生了興趣,后與同一私塾的嚴谷小波、大町桂月被稱為文士“三羽鳥”。他1888年在嚴谷小波的介紹下加入了硯友社,1889年在硯友社的內部雜志《我樂多文庫》上發表《旅繪師》等作品,正式開始了創作活動。1892年,江見水蔭創立了江水社,并發行雜志《小櫻緘》,登載了田山花袋的《秋社》《雨中山》《小詩人》等作品。
江見水蔭曾先后就職于多家報社及雜志社,參與過多部雜志的編輯發行工作。具體而言,1894—1896年就職于中央新聞社,曾發表《軍事小說·電光石火》《殺妻》《新潮來曲》《旅役者》等作品;1896—1898年在尾崎紅葉的介紹下就職于讀賣新聞社,發表了《船大工》《龍燈松》《別墅守》《片瀨船》等作品,并開始創作《海之秘密》等冒險小說;1898—1900年在嚴谷小波的介紹下任神戶新聞的三面主任;1900—1902年任東京博文館周刊雜志《太平洋》的主編,在此期間還曾代替嚴谷小波兼任《少年世界》的主編;1904—1905年就職于二六新報社;1908年—1909年任《探險世界》的主編。
江見水蔭創作過多類題材的作品,他曾頗為自豪地說:“通俗小說、俠客小說、偵探小說、冒險小說、海事小說、軍事小說、怪奇小說,明治時期各類題材的開創者大抵都是我。”不過,江見對各類題材的廣泛涉足很快遭到了“江見墮落”“水蔭濫作”之類的批判。福田清人認為江見“是緊貼時代表層的庸俗化作家,不知不覺中被時代超越,他自己卻被時代丟在了后面”。江見也承認自己“屬于二流或者三流,處于相同起跑線上的選手們都跑到了終點并獲得殊榮,只有自己依然在奔跑之中”。的確,且不論與江見交往甚密的尾崎紅葉,就連由他推上文壇的田山花袋,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也遠遠超越了他自己。
或許因為屬于“二三流的作家”,日本學術界一直以來對江見的關注度并不高,只會在硯友社的相關論著及明治戰爭文學的相關論文中有所提及,很少將他作為專門的研究對象。但近年來開始出現重新評價江見水蔭的相關論著,研究內容主要圍繞他的翻案小說、怪奇小說及探險小說。而在中國,江見的作品早在清末就被譯介過來,如鳳仙女史翻譯的《地中秘》(上海廣智書局1906年版)、1908年出版的《女海賊》(出版社及譯者不詳)等,但國內學術界一直缺乏對江見的專門研究。
江見水蔭的第一篇軍事小說是1894年發表于《中央新聞》上的《夏服士官》。據他本人回憶,由于引起了出乎意料的反響,中央新聞社馬上制定了繼續發表相關作品的計劃。于是江見開始以《電光石火》為總標題連載軍事小說,基本上一天一篇,篇篇獨立,篇幅較長的也頂多分為四五回。甲午戰爭期間,江見共發表約八十篇軍事小說,并將其整理出版了單行本《軍事小說·水雷艇》(博文館1895年版)、《軍事小說·速射炮》(博文館1895年版)。1900年中國爆發了庚子事變,日本派兵參加八國聯軍鎮壓義和團,曾在甲午戰爭時期靠軍事小說“大獲成功”的江見重操舊業,開始在他擔任主編的周刊雜志《太平洋》上連載軍事短篇小說。1901年春,江見將關于庚子事變的軍事短篇小說匯總成了單行本《軍事小說·突貫》,由博文館出版發行。1904年的日俄戰爭期間,江見先是在2月12日的《二六新報》上刊登短篇小說《水雷艇的去向》,之后幾乎每天都在發表軍事小說,到十月份為止寫了一百三十多篇。
江見并沒有隨軍親臨戰場,那他創作軍事小說的素材來源于何處?首先以他的第一篇軍事小說《夏服士官》為例,據江見回憶,中央新聞社的社長大岡育造曾設宴款待剛從戰場歸來的人,其中包括眾議院議員早川隆介,江見當時也在場,事后便根據宴席間聽早川隆介談論的甲午戰爭話題創作了《夏服士官》。再以《突貫》為例,每一篇軍事小說的正文前都附有一小段文字,如《服部中佐的妻子》的開篇部分注明“6月23日上午7時佐世保發電”,《義勇軍醫》的開篇部分注明是“7月8日上海發電”,《武久大尉的戰死》的開篇部分注明“靺鞨生從軍記的一節”,《天津城的南門》的開篇部分注明“永田氏的戰亂通信的一節”……由此看來,江見的軍事小說主要以報刊報道、隨軍記、戰場通信等為基礎,再添加上文學性虛構,描繪出了自己想象中的戰爭場面。
從1894年的《電光石火》開始,江見水蔭基本使用“言文一致”的文體創作軍事小說。究其原因,除了受當時明治小說文體變遷的影響,主要出于對讀者層的關照。軍事小說從其性質而言屬于大眾小說(盡管明治時期尚不存在“大眾小說”的稱謂),要以讀者為主體,需要迎合讀者的欣賞趣味及閱讀心理。而“言文一致”的文體,能有效促進軍事小說成為一般市民都能夠接受、都愿意閱讀的通俗性讀物。總而言之,明治時期日本每次發動涉外戰爭,江見都會撰寫大量“言文一致”文體的軍事小說。
《突貫》由五部分構成,包括十八篇軍事小說、兩篇軍事講談、兩篇軍人小說、一百四十五篇戰爭雜談,以及若干首軍事俳句。其中的戰爭雜談并非江見創作的作品,確切地說是由八國聯軍鎮壓庚子事變的相關奇聞雜談匯總而成的小故事集,篇幅短小,主要內容是凸顯參加八國聯軍的日軍如何“英勇”、義和團戰士及清兵如何“卑劣”。軍事俳句部分的副標題為“全國俳句聯合軍”,即由全國各地征集而來的俳句匯總而成。真正由江見創作的是軍事小說、軍事講談及軍人小說三部分,其中的兩篇軍事講談(具體為《德國公使的殺害者》《御用船的船長》)均由江見水蔭口述、八山三水筆錄而成。兩篇軍人小說《大象的去向》和《討厭青蛙》,分別以淺草和鹿兒島為故事舞臺,內容與庚子事變無關,故而本文主要以十八篇軍事小說為分析對象。
《突貫》中的十八篇軍事小說,除了最后三篇以北京為舞臺,剩余的大部分都是講述天津發生的故事,如《重圍中的天津》《天津最初的聯絡者》《天津城的南門》等。但閱讀文本可以發現,天津的城市形象在江見的筆下處于完全空白的狀態,天津只被定位為一個“絢麗舞臺”。如在《服部中佐的戰死》中,出場軍官強調天津是“列國注視下的絢麗之地”①。在《已故服部中佐的妻子》中,內山少將對服部妻子說:“在列國注視的絢麗舞臺上,作為日本男兒能英勇奮戰光榮戰死,你也應該聊以自慰。”(第13頁)當時在天津這個“絢麗舞臺”上,匯集了英、德、俄、法、美、日、意、奧八國聯軍,再加上義和團戰士及清兵,堪稱擁有其他任何戰爭都無法比擬的多國“演員”。那么,并未親眼看見戰爭實況的江見水蔭是以怎樣的方式塑造來自不同國籍的“演員”呢?
《突貫》中收入的是江見分別發表在各類報刊上的內容相對獨立的短篇小說,前后并沒有連貫性,唯一的共通點就是文中出現的日軍將士全都是英勇善戰的“英雄”,有在攻擊大沽炮臺時被流彈擊中而“光榮就義”的服部中佐,有戰死后依然保持站立姿勢怒視敵方的武久大尉,有“最為敏捷最為英勇”的帝國水兵……總之,不論個體還是群體,出場的日軍都被涂成了一色的勇敢、獻身、激情的武士形象,完全可以用“英勇”“無畏”“視死如歸”之類的詞語概括。而且,為了凸顯日本士兵的勇猛無敵,樹立日本士兵的高大形象,江見將義和團戰士、清兵、普通中國百姓、西洋士兵統統設定為“陪襯物”,他甚至將義和團戰士比作野豬,“匪徒就像平日的家豬突然變成了魯莽的野豬,在天津市街上亂竄” (第245頁)。
天津城淪陷后,八國聯軍在城內鼓樓上架起大炮,向城內稠密的市民連放排炮,后來又連放開花炮,“自城內鼓樓迄北門外水閣,積尸數里,高數尺。海河中飄浮的死尸阻塞了河流”。八國聯軍在天津城的瘋狂虐殺當然缺不了日軍的“功勞”,時任天津英租界工部局秘書長的馬克里希曾記錄道:“我們的人們勸告逃跑的中國人回到家中……但是當他們聽從勸告回家時,這些不幸的中國人就落到了日本人和法國人的刺刀下,因為法國人和日本人不知道這種勸告,他們馬上開始了放火和殺戮。”而江見卻將這一滔天大罪套在了中國人頭上:
死者中既有老人也有婦女兒童,有的老人手拉著孩子,有的婦女懷中還抱著嬰兒……究竟是誰殺了這些并非軍人的普通百姓呢!!!殺死之后又是誰將他們扔進河里的呢!!!絕對不是聯軍所為,絕不是提倡文明的西洋人所為,毋庸置言,當然也不是原本就是東洋人的日本兵所為……究竟是誰進行的大虐殺呢?估計是本國的士兵吧……事實上中國人是最殘忍的人種,是全世界第一的野蠻人。(第86—87頁)
在江見筆下,日本人與西洋人同為文明人種,與之相對,中國人則是既野蠻又殘忍的人種。通過這類表述,江見直接將中國人這一“他者”納入了不利的等級秩序之中。日本人的“文明”高于中國人的“野蠻”這一文化等級,實際上并非因為庚子事變過程中出現的過度暴力而產生,“文明——野蠻”的二元范疇可以說是先于庚子事變存在的為殘害中國人設立的“預期理由”。除此之外,在《突貫》中還有下面的一段描寫:
當走到天津城內中央鼓樓附近的北門通路時,城內的男男女女,只要見到日本人來,馬上拿著紙筆簇擁過來,懇求為他們寫下“大日本順民”。不單純是因為中日兩國同文,主要是我國軍人毫不侵犯百姓,從而信任我們才從四方涌來,希望以此來保護性命和財產,真是可憐。(第89—90頁)
《突貫》中的中國人既懦弱又愚蠢,日軍則成了保護中國人的“救世主”,中國人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和財產,爭先恐后地要成為“日本順民”,日本人則會隨便瞎寫幾個字來打發。這種場景的描述具有明顯的隱喻功能,即向世人表明日本人是亞洲最優秀的人種,中國人要靠日本人的保護才能生存下去,從而也為日軍侵略中國鋪墊了“合法的理由”。
在江見水蔭的軍事小說中,西方人同樣沒有擺脫成為“陪襯物”的命運,文中曾提到“美軍和日軍就像眼睛顏色及頭發顏色不同一樣,在勇猛氣勢上也截然不同”(第56頁)。江見還特意夸大西方人對日軍的依賴,“百折不撓的日本魂,歷經千錘百煉的日本兵的英勇,現在已無需贅言,天津的外國人翹首企盼我軍的到來,他們眺望南方,其中三四名外國人看到白衣白帽的我軍陸戰隊到達當地,欣喜無以言表,特意上前迎接將我們領到領事館之前” (第246頁)。
另外,收在《突貫》中的短篇彼此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匯總在一起后便出現了前后矛盾的表述。如前面的作品剛剛強調了天津軍民慘遭虐殺絕不是提倡文明的西洋人所為,后面的《慘殺》就描寫了慘無人道的西方人如何殺害中國女性的場面,并對此大發感慨:
法國大博覽會實在氣派,形象展示了文明進步的程度,西方列強的物質文明實在發達,我國在這方面確實遠遠不及。然而,精神文明方面也是彼強我弱嗎?北清聯軍實際就是士兵博覽會,其中有些人的所作所為是那么的蹂躪人道!是那么的驚世駭俗!雖然外表盡善盡美,內心卻丑陋無比,實在令我驚訝。我不禁想大聲疾呼。(第103—104頁)
由此可以看出,江見水蔭試圖在日本與西方列強的對比中不斷塑造自身,將日本士兵描述得勇猛、文明、紀律嚴明,而將西方士兵描述得怯懦、蠻橫、殘忍。筆者認為這種對比具有兩個重要目的:首先,將所謂的盟友加以惡魔化描述,意在表明天津城慘遭涂炭的罪魁禍首是西洋兵,將日本的戰爭責任推卸殆盡。其次,通過對西洋兵這個“他者”的否定來演說“自我”,塑造完美的日本兵形象,進而得出日本人不僅遠遠優于中國人,還優于西方人的結論。
概言之,江見水蔭的小說只是謳歌戰爭的“傳聲筒”,他筆下的人物塑造呈現出了明顯格式化的傾向。在作為“絢麗舞臺”的天津戰場上,盡管匯集了世界各國的“名角”,但主角只是“英勇無敵”的日本人,聚光燈時刻照在舞臺上的日本人身上;即便偶爾照到中國人或西方人身上,也只不過起到了使日本人顯得更加“高大勇猛”的陪襯作用。
通過對《突貫》的文本分析,可以發現江見水蔭的軍事小說內容虛假,缺乏深度與內涵,作為文學作品經不住歷史的批判。高山樗牛曾將其軍事小說稱為二流以下作家的淺薄戰爭談,德田秋聲則將江見水蔭的軍事小說大量出現的時代稱為小說文壇的黑暗時代。幸德秋水于1900年9月5日在《日本人》上發表了《所謂戰爭文學》一文,對當時泛濫文壇的軍事小說進行了深刻批判:
他們筆下只會宣揚刀光劍影的壯觀,不會說明殺戮的慘狀。只會強調對敵國的憎惡,不會描述士兵的可憐。只會關注巨額的戰利品,不會述說掠奪的罪惡。只會謳歌“一將功成”而不會觸筆“萬骨枯”。只會渲染戰死之榮耀,不會提及死者將被遺忘的現實。只會強調國旗之光榮,不會描寫百姓的痛苦。只會從野蠻競爭中取樂,不會提及文明慘遭破壞。
幸德秋水的這些話精確地概括出了江見水蔭軍事小說的主要特點。同樣以《突貫》為例,可以說江見只注重筆墨渲染日軍將士如何光榮戰死,卻對普通士兵的生死不屑一顧;只會強調日本國旗插在天津城頭上的“激動之情”,不會關照天津深受戰爭之苦的中國百姓。而事實上,戰爭會涉及軍事、外交、經濟、政治等多個領域,會匯集人類所有的情感、意志及智慧,其中既有激昂慷慨、英勇無畏,也有優柔懦弱、背叛動搖,更充滿了悲歡離合的情感糾葛。但江見的軍事小說中缺乏對戰爭、個人、民族、人類關系的深入思考,忽略對個人在戰爭中命運起伏的關懷,一味地通過將日本將士“神話”的方式來謳歌戰爭,缺乏理解戰爭的多重維度。
除了從文學價值、思想內涵及脫離史實的角度對江見水蔭的軍事小說進行批判外,本文關注的另一個重點是這些軍事小說產生的深層原因。任何文學思潮及文學現象,不論好與壞、優與劣,其產生與發展都不是無源之水,都有與之相適應的社會環境及讀者需求。對于明治時期泛濫一時的軍事小說,筆者認為不能簡單地用“低俗”“迎合時尚”“濫作”等詞匯概括了之,而應該挖掘這些軍事小說創作的根源。如果聚焦江見水蔭,可以從個人因素及社會因素兩個方面來具體探究。
首先,江見水蔭創作大量軍事小說與他的個人思想特點密不可分。江見曾在《自我中心明治文壇史》中為自己創作通俗小說的經歷辯解:“如果能保證安定的生活,我也想回歸曾經的詩文創作,但不知不覺中歲月流逝,一直未能過上安定的生活……我一方面靠通俗小說掙錢,一方面創作純文學作品。”按照江見自己的說法,他從事包括軍事小說在內的通俗小說創作主要是被生活所迫,但筆者認為事實并非如此簡單。江見在私塾時代就具有強烈的冒險精神,整日沉浸在幻想之中,“為了國家能闖入未開發地,即便橫尸沙漠也在所不惜”,并直言“當時是世界吞并主義盛行的時代”。江見在私塾內還有一位好友青木,青木的夢想是奪取未開化國成為國王,并將在私塾中最活躍的江見水蔭視為他的左膀右臂,認為“他日共同遠征,肯定成就大事”。可以說,明治時期日本發動的三次對外戰爭與江見少年時代持有的“遠征他國”之夢想完全一致。對他而言,盡管無法真正上戰場參與“吞并世界”的行動,卻能“以筆代劍,以與國難共生死的氣勢”從事軍事小說的創作。在日俄戰爭時期,除了創作出上百篇軍事小說外,他曾在《文藝俱樂部》上發表《文士的戰爭觀》一文,強調文人要自始至終堅持國家主義,認為鼓舞國民士氣才是上策。
其次,江見水蔭創作大量軍事小說與日本當時的社會風潮密切相關。日本傳統的武國思想、神國觀念原本就為日本軍國主義的形成提供了適宜的土壤,甲午戰爭的勝利更是助長了日本軍國主義的發展,普通民眾對軍人的崇拜也達到了高潮,頌揚軍人的聲音四處喧囂。這樣的社會氛圍,一方面能夠確保軍事小說擁有大批的讀者群,另一方面,通過寫作協力戰爭也成為文人的一種義務。1904年4月號的《戰爭文學》曾刊登一文:“文士揮筆,猶如武士揮劍,又如農夫揮鎬。如果說武士揮劍對外開戰是武士對國家的義務,文士揮筆鼓舞士氣也必然成為對國家的義務。如果說農夫揮鎬對內耕種是農夫對國家的義務,文士展紙慰藉軍民也必將是文士對國家的義務。即便不能一概而論,在戰爭時期,文士絕不能袖手旁觀。”可以說,讀者對軍事小說的需求、社會對文人文學報國的要求,是促使江見水蔭從事軍事小說創作的巨大外在推動力。
綜上所述,作家的個人思想傾向、明治時期的社會風潮等因素使明治文壇出現軍事小說泛濫的現象成為了必然,這些因“低俗”被摒棄在學術研究范圍之外的“二流”軍事小說,卻像一面面鏡子,不僅能夠清晰映照出明治時期日本妄圖對外侵略的民族心理,同時也能展現出日本文人主動配合戰爭宣傳的積極姿態。
①江見水蔭:《突貫》,日本博文館1901年版,第3頁。本文中所有《突貫》的引文皆出自此版本,下面只標明頁碼,不再一一注釋。
作 者: 李煒,中央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中日比較文學。
編 輯:趙斌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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