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首例“高考作弊入刑案”的背后

□郭紅敏

全國首例“高考作弊入刑案”的背后

□郭紅敏

兩高三學生被判代替考試罪

2015年12月19日是河南省2016年普通高等學校藝術類專業考試時間，許昌市某學校高三學生孫某、趙某自感自己的美術功底不太扎實，擔心這次考試過不了本科錄取線。

考試前幾天，他倆開始物色“槍手”，最后，二人把目標鎖定在他們曾就讀的某美術培訓班的劉某和李某兩位老師身上。二人笑容滿面地請他倆“出山”，劉某和李某也知道替考的風險，開始不同意，但在孫、趙二人一再請求并承諾替考后每人給2500元酬勞的誘惑下，兩人動心了。達成意向后，四人在賓館內敲定了替考細節。

考試當天，四人一起乘車來到考點。按照預先設定的方案，上午，孫某、趙某先到考場按指紋驗證考生身份，劉某、李某在廁所等候替考。之后，孫某二人假裝上廁所，將準考證交給劉某和李某，由他們拿著準考證冒充孫某二人參加考試。而趙某因為考場監考得嚴，上午呆在廁所里沒敢出來。

在下午的美術專業色彩考試中，孫某、趙某按照上午的辦法，繼續由劉某、李某二人替考。不料，孫某、趙某長時間待在廁所，引起了學校工作人員的注意，遂將二人帶到學校教務處進行詢問。開始二人矢口否認，后來難以自圓其說的他們不得不承認了找人替考的事實。學校領導得知后，深感問題嚴重，遂向公安機關報案，四人被警方帶走。隨后，二人因涉嫌代替考試罪被刑拘和逮捕，并被許昌市魏都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2016年5月26日，魏都區人民法院舉行新聞發布會，介紹了這起“高考作弊入刑”案情。

魏都區人民法院未成年人案件審判庭審理查明，孫某、趙某四人犯罪事實確鑿，證據扎實。該院認為，身為高三學生的被告人孫某、趙某在國家考試中，讓他人代替自己考試，行為均已構成代替考試罪。二被告人在共同犯罪中均起主要作用，均系主犯。被告人在犯罪時年齡已滿16周歲，不滿18周歲，應對二被告人從輕處罰。鑒于二被告人認罪態度好，有悔罪表現，可酌情從輕處罰。于是，法院一審以代替考試罪判處孫某、趙某每人罰金人民幣1萬元。

三罪名讓涉案者“傷筋動骨”

孫某、趙某二人所觸及的代替考試罪，是2015年11月1日起正式實施的《刑法修正案（九）》新增設的罪名。

近年來，高考、研究生入學考試等國家考試屢屢曝出“舞弊門”，如2008年的甘肅天水替考案，2014年的河南杞縣、通許縣高考替考舞弊案，2015年的江西替考案等。其中，河南杞縣、通許縣替考案共涉及“槍手”11人（有2名槍手為同一名考生替考）。后來，河南省對10名被替考考生，給予取消各科次考試成績、暫停參加各種國家教育考試3年的處理；涉案的11名替考槍手，上報教育部，建議按有關規定從嚴處理；對充當牽線人的5名工作人員開除公職，移交司法機關處理；給予主動交代配合的8名教師降低崗位等級處分；對沒有盡到職責，造成完成替考的45名監考老師，給予記過處分；對被替考考生5名擔任領導職務的家長給予撤銷職務處分，5名一般公職人員給予行政降級處分。另外，河南省還對替考事件相關責任人進行嚴肅處理，有的被撤職、免職，有的被黨內警告或行政記過。

鄭州大學法學博士王世宇認為，河南對相關人員的處理力度不可謂不大，但由于當時《刑法》僅規定了招收公務員、學生徇私舞弊罪，但該罪的行為主體僅限于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對其他主體，包括學生主要是按照《國家教育考試違規處理辦法》處理作弊考生，例如取消作弊考生本次考試所有科目成績，并視情況給予暫停參加各種國家教育考試1至3年的處理，相關處分記入誠信檔案并通知考生所在單位，由考生所在單位視情節嚴重情況給予黨紀政紀處分等。這些處罰，難以形成有效打擊和震 懾效果。

對此，2015年8月29日通過的《刑法修正案（九）》在刑法第二百八十四條后增加一條：“在法律規定的國家考試中，組織作弊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為他人實施前款犯罪提供作弊器材或者其他幫助的，依照前款的規定處罰。”“為實施考試作弊行為，向他人非法出售或者提供第一款規定的考試試題、答案的，依照第一款的規定處罰。”“代替他人或者讓他人代替自己參加第一款規定考試的，處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

2015年10月30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出臺的司法解釋，則進一步將上述規定分解為三個罪名：組織考試作弊罪，非法出售、提供試題、答案罪，代替考試罪。新規對作弊行為的處罰范圍更廣，力度更大。只要為作弊者提供幫助，都將構成犯罪。如替考中的替考人和被替考人均構成犯罪，都要受到刑罰處罰，而受到刑事處罰的人也會遭受開除或解除勞動合同等不利后果。

孫某、趙某二人因一念之差，不僅身背罪名，而且無緣2016年高考。

魏都區人民法院未成年人案件審判庭庭長郭艷認為，《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四十四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免予起訴、人民法院免除刑事處罰或者宣告緩刑以及被解除收容教養或者服刑期滿的未成年人，復學、升學、就業不受歧視。”這一規定，體現了國家對違法和犯罪的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和挽救。為了保證案件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本案宣判后，法院將做好對被告人的回訪工作，切實解決他們明年的高考報名問題。

“考研槍手”為500元自毀前程

如此重兵布陣之下，鋌而走險者仍大有人在。

2015年12月26日下午，在許昌市魏都區某中學2016年研究生入學英語考試現場，吳某和其他考生一樣正在緊張地答題。監考老師走到他的旁邊拿起準考證仔細看了一遍，然后低聲對他說：“考試結束后你先不要走，跟我到教務處去一趟。”鈴聲一響，吳某匆匆交了試卷便被帶到了教務處。一看屋內有兩個警察，他渾身一軟。

據吳某交代，他大學本科畢業后一直擔任高中教師，考研當天上午10點，他接到一個同事的電話，說下午有考試問他愿不愿意去，他明白對方的意思是讓自己去替考，但礙于同事情面，又不好推脫，他便答應了。同事問他收多少“勞務費”，他隨口說給500元吧，對方就把替考對象王某的手機號給了他。

中午，王某的姑姑給吳某打電話約定了見面地點。在飯桌上，王某透露他是一名醫生，下午是全國研究生入學考試，并約定到時候他先進考場輸入指紋和個人信息，開考前伺機借故出來，吳某再進入考場。下午1點多，兩人一起到教學樓二樓等候，王某進入考場沒過一會兒就出來了，他把自己偷偷帶出來的身份證、準考證、座號通知單交給吳某，隨后吳某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教室，進門時監考老師核對了他的證件，沒說什么就讓他進去了。

2016年4月18日，吳某、王某被許昌市魏都區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檢方認為，吳某、王某的行為均已觸犯刑法，應當以代替考試罪追究二人的刑事責任。法院審查后正式受理此案，擇日進行審判。

按照《刑法修正案（九）》規定，他們二人要被處拘役或者管制，并處或者單處罰金。另據《勞動法》和《事業單位工作人員處分暫行條例》規定，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觸犯刑法的，可依據相關管理規定開除公職，企業及聘用制工作人員觸犯刑法的，單位可依法解除勞動合同。這意味著，吳某和王某甚至會丟了飯碗。吳某、王某二人的代價何其沉重！

河南首判組織考試作弊案6人獲刑

此前，河南省新野縣已經有人以身試法，成為河南首判組織考試作弊案。

2015年6月份，新野縣政府向社會發布公告，公開招聘一批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張某等人為牟取不正當利益，在招聘報名現場，向前來報名的考生索要聯系方式，并以某教育機構名義為甲方，考生為乙方，先后與40名考生簽訂了考后付款、考試包過協議，收費分別為每人8000元至5萬元不等。在筆試考試前，張某通過網上發布招聘兼職信息的方式，招募趙某等5人，為實施考試作弊進行任務分工，由趙某、樊某負責，向考生發放作弊工具并教其如何使用。

同年7月18日，新野縣公開招聘事業單位工作人員筆試考試如期進行。其間，趙某聯系并組織人員，竊取了考題并制作答案后，將答案通過QQ號，發送給在賓館等候的韓某，由韓某將答案發送給在考點附近的張某、宋某，二人通過事先安裝好的發送設備，將答案發送給考場的考生。按照分工，高某在現場負責放風，趙某、樊某和王某在考點附近放風并負責收發作弊工具。考試當天，該案案發，6名犯罪嫌疑人被公安機關抓獲。

新野縣人民法院審理后認為，被告人張某等6人在法律規定的國家考試中組織考生作弊，其行為均已構成組織考試作弊罪，依法均應當受到懲罰。2016年3月份，新野縣人民法院以組織考試作弊罪，分別判處6人有期徒刑8個月，每人并處罰金5000元。

2016年1月14日，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審結一起《刑法修正案（九）》施行后北京首例“考研替考入刑”案。

檢方指控，2015年10月間，虎某通過他人聯系侯某，讓其代替自己參加2016年全國碩士研究生招生考試。2015年12月26日上午，侯某代替虎某參加上述考試中的管理類聯考綜合能力科目時，被監考人員當場發現。侯某于當日被公安機關抓獲，虎某于2015年12月28日主動向公安機關投案。

法院審理認定，檢方指控侯某、虎某犯代替考試罪的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指控罪名成立，量刑建議適當。鑒于侯某到案后能如實供認自己的罪行，虎某犯罪后能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系自首，二人均能真誠悔罪，法院當庭宣判，判處被告人侯某拘役1個月，罰金人民幣1萬元，判處被告人虎某拘役1個月，罰金人民幣8000元。

鄭州大學法學博士王世宇認為，通過剖析案件可以看出，在利益誘惑下，“槍手”礙于情面或存在僥幸心理。另外，一些涉案者不知道“替考入刑”。再則，行為人實施這些行為不需要以“謀利”作為主觀構成要件。行為人只要明知自己實施的是替考行為或讓他人替考的行為、以及組織替考作弊的行為，追求或放任其危害結果的發生，在法律上就構成此罪。

中國教育科學研究院研究員儲朝暉提出，應當不斷增強各類國家考試的規范化、專業化建設；在“考試作弊入刑”之外，建議制定相應的考試法，不斷提升國家考試的法治水平。